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食堂的。後來能夠清晰地回憶起的隻有那天格外刺眼的陽光,而她心裡天人交戰,後知後覺的尴尬和茫然不知所措交織成一張大網,一直到走進食堂坐下來,才發現自己渾渾噩噩,竟然忘了打飯。
太狼狽了。
姜複慈想,誰能把她從這種格格不入中解救出來,她就許諾那個人三個願望。
然後,奇迹一樣,嘈雜的食堂真的漸漸安靜下來。
一個清亮的聲音回蕩在寬敞的食堂一樓:“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那簡直像陽光刺破厚厚的陰雲。
大家都哄笑起來,雷鳴般的掌聲如同潮水此起彼伏。姜複慈順着聲音看過去,隻見黎燦站在幾排之外的長椅上,笑得春風得意。他先是先鄭重地整了整衣領,然後高舉手臂,擡腳登上了長椅,姿态如同新帝登基,并依次向四面鞠躬緻謝,随後清了清嗓。
“大家好,今天我們齊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我的好朋友,高一四班的足球之王、六中的知名校友、靖州著名演說家——馮正榮同學生日快樂!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愈加熱烈,幾乎要把屋頂掀翻了,就連窗口打飯的阿姨都笑着一起鼓掌,氣氛熱烈又歡樂。
黎燦旁邊坐着的馮正榮,把校服拉鍊拉到下巴,全副武裝地戴着帽子,深深地埋着頭好像要把自己淹死在碗裡。黎燦十分受用地張開雙臂,随後還要彎腰去拉馮正榮,對方越畏縮他就拉得越起勁。
“掌聲在哪裡?壽星出場至少也得鼓三次掌吧!”
後來,姜複慈再也沒有吃過像那次那麼快樂的一頓午飯,也再沒有聽過那次那麼熱烈的掌聲了。
那天以後,桃俪添忽然非常喜歡點姜複慈起來回答問題,幾乎到了每日任務的程度。最離譜的一次是因為那天的化學課被沖掉了,于是她在晚自習前來四班布置作業時向姜複慈提問——一個前所未有的逆天操作,玩轉了變态……師生心理學。
這也令姜複慈每次上化學課時都神經緊繃,無時無刻不專注地監視着桃俪添的動态,甚至被逼出了一次更離譜的操作:某次上課,桃俪添對着一個很難的問題,表現出點名的樣子:食指堪堪擡起,口中一個名字還沒有吐出,但姜複慈已經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對着鴉雀無聲的班級和滿目錯愕的化學老師啞口無言。
隻見桃俪添輕輕一笑:“這麼積極啊,那就你來吧。”
姜複慈:“……”
所以本來是不準備點我的嘛?
那天晚自習課間,昌煥顔聽完哈哈大笑,開玩笑說真是活該。
姜複慈認命聳肩,雖然現在化學課壓迫感十足,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日子前所未有地開發了姜複慈的大腦,以前一節課最少也要雲遊十分鐘,現在一節化學課她能做到四十分鐘心無旁骛(僅限于化學課,不要輕易嘗試,其他課會反彈),課前預習課後複習,作業天天檢查,課外練習一樣不落,覺得自己強的可怕。
這種興奮感宛如一針腎上腺素,點燃了她沉寂已久的鬥志,每一次回答正确都極大地刺激了她的虛榮心和勝負欲。
正想着,她倆拐過紅膠跑道。姜複慈偶然一擡眼,正前方教學樓燈火通明,在黑色的夜色裡格外明亮,歡聲笑語從很遠的地方(根據操場跑道換算,大概200米)傳來,像一支遙遠的歌。周圍有夜跑的同學倏地超越她,帶起混合着薄荷氣味和隐約汗水的輕風。
那一天,姜複慈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一個事實:自己确實已經是高中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