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有一居所籠罩在輕煙之中,如謎似幻。十數根垂挂在屋檐下的寒玉箫正随着夜風輕搖輕晃,其聲響好似水激寒冰,其顔色或青或墨。
香霧缭繞,輕紗紛飛,素潔白花以冰玉為肌、水沉為骨,悄然送出一陣接一陣的清香,而绮麗玉顔為這如水夜色添了一重绮靡。貴妃榻上,兩道人影猶在抵死纏綿。一女子蓦然仰首高吟,酥軟的身子随後輕輕倒下,她落在靠枕上之前,纖纖玉足有意無意地滑過另一人的裸露身軀。
玄音裡衣大敞,燥熱未褪,坐起身後,不肯錯過般自上而下地輕撫未着寸縷的曼妙玉體。他見長玉煙色迷離、媚體藏風,不禁又心頭一蕩。他手上動作逐漸變得富有侵略性,整個身軀已覆了上去,興緻正濃時,擡首卻見長玉眼神睥睨,面色雖是酡紅,神情卻難以掩飾地氤氲出幾分懾骨寒意。
“我放肆了?”玄音抽身而退,醉玉頹山般靠在榻背上。
長玉挑起半垂于榻下的黑紗,随意往身上一搭,“你不能期待我像其他女人那樣。”
“像其他女人那樣怎樣?”玄音單手托起長玉左足擱在自己身上,又隔空取來一杆毛筆和一小罐天然顔料,接着問道:“你如何知道别的女人便是那樣?嗯?”他蘸了蓮青色顔料,在長玉腳踝上方不輕不重地畫上幾筆,似乎在做着微不足道的小小懲戒。
長玉想起以往翻過的書,雙頰更紅,于是定了定神,反問道:“你說她們是何情狀?”她看向玄音,二人眼神果然相觸。
玄音見她長眉微揚,不由得感到好笑,以氣勁将手上顔料送回,又取來一小罐茉莉白,“我如何得知?”他抿了抿筆尖,再蘸了顔料暈染出幾片花瓣,畫的乃是一朵曼陀羅。
“你去楓杏就沒有見她?”長玉鼻尖微動,吸了口甜膩的香氣,“這盆花氣味如此濃烈,也藏不住你身上殘餘的淡淡酒味。”
“我見過誰、做過何事,你不是都一清二楚?”
“你不喜歡?我本來也懶得看。”長玉語調懶懶,微微上移綿軟的身子。
玄音無奈搖頭,輕輕拽住長玉,又托高她的左足,俯身輕吻那朵剛繪好的花,“我怎會不喜歡?”他又看向長玉蔥管似的指甲,道:“顔色似是褪了不少。”
長玉聞言,也擡起手細細看了一番,“你的眼光一向很好,這殷紅色就算變淡了也别有一番韻味。”
玄音笑道:“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自誇?”
“我又何須自誇呢?”長玉單手撐臉,斜着身子望向眼前人,頗為自得。
玄音動作輕柔,仔細摩挲着掌下的肌膚,漠然半晌,低聲道:“飛龍在天,利見大人。我聽夢隐說今日有貴人來訪?”
“你想說什麼?”長玉忽感喜悅和惱怒接踵而至,暗自定神安魄,平複内息。
“你、”玄音遲疑片刻,“究竟為何讓我回來?”
長玉神色驟變,冷冷道:“出去。”
玄音不由得黯然,披上外衣下榻行禮,“曲冬、告退。”
眼見他如奴仆般倒退離去,長玉更是勃然大怒,翻然起身将室内玉器瓷器震了個粉碎,那含露吐香的水仙也一并凄然墜地,一室古雅就此蕩然無存。
冷月之下,隻見長玉腰間束帶、裙尾迤地,一身墨色直裾袍服頗具古意,裙擺下方是銀線密織的雲雷紋樣,線條簡單,卻添莊嚴。她香肩微露、鎖骨斜顯,本是天然妩媚,令人間顔色皆如塵土,可此刻眼露寒光、面無血色,直如紙人一般。她嘴角漸漸沁出鮮血,更覺體内靈力不斷流失,終是不支倒地。
清風襲來,竹葉婆娑,绮窗上疏影斑駁。池水邊有數盞小燈無聲燃着,明明滅滅,與天上幾顆星子交相輝映。
寶鏡步于皎月之下,望見池中漂浮蕩漾的月影,倍感欣喜。她因今思古,想起“陰陽割昏曉”和“乾坤日夜浮”,隻覺世間好語已被前人道盡,但想到“雪泥鴻爪”之句,又覺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厚古薄今實是不該。乾坤日夜浮?真巧,這句暗合了她來此地的另一原因,她對墨雪令并無觊觎之心,隻是那或許是打開自己心願之門的鑰匙,才不得不提起十分興趣。
“方姑娘。”
寶鏡聞言,壓下萬千思緒,轉過身問候七步之遙的遠羨,“師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