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梨安排過好幾次他與江盈的約會,但靳遠聿從未留宿過一次,不管多晚。
就像是刻意守着最後一寸界限。
但今晚,他或許要破戒了?
不知為何,溫梨感覺胸口如被千萬根針刺,細密的酸痛感令她呼吸不暢。
她的視線陷入那雙黑而深邃又不辨喜怒的眼瞳裡,不敢眨眼,也不敢移開目光。
生怕錯漏了一絲絲希望的曙光。
直到靳遠聿彎唇,粵語自帶慵懶的整蠱,“溫秘書,是我耽誤你約會了嗎?”
溫梨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見她明豔的小臉流露出呆怔的神色,靳遠聿唇角笑意更深,“不然這麼着急回去?”
溫梨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約會。”
聽她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靳遠聿斂起笑意,認真道,“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
這句話很像許下的一句承諾。
溫梨眸光亮亮,沉悶的心情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即刻有燦陽傾了進來。
窗外雨聲淅瀝,她一直望着樓上那扇窗。
見他的身影在窗簾上一閃而過,心跳也會随之加快,不知看了多久,等了多久。
靳遠聿的專屬管家叫康叔,唯一心腹,已經年近六十,兩鬓斑白,一點也熬不了夜。
不多時,康叔鼾聲漸起,遮掩住了雨聲。
溫梨卻執着的沒有阖上眼皮。
潮濕的雨氣随着呼吸侵入肺腑,寒意布滿四肢百骸,記憶的片段在此刻鮮活起來——
十年前,港城的春日草木葳蕤,學校組織春遊,耳畔充斥着她聽不懂的粵語。
她初來乍到,再加上和靳家二公子走得近,很容易就被其他女生敵對。
她們忌憚靳家的勢力,表面不敢找茬,暗地裡各種作弄。
被人推下山坡時,溫梨隻聽到一群人的譏笑。
“靳少不在,我看誰還能幫她!”為首的女孩驕蠻叫嚷,“寄生蟲,短命鬼,去死啦!”
山坡荊棘滿布,溫梨身上單薄的襯衫被植物的藤蔓劃破,嬌嫩白皙的皮膚滲出血色,狼狽不堪。
她被吓哭了,眼眶通紅的求救。
對方賞玩着她的困窘,故意用普通話羞辱道:“你平時也這樣求靳少爺麼?想當他老婆?哈哈哈,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溫梨哽咽搖頭,“不是,求你們,别丢我一個人在這……”
委屈,無助,懼怕。
交織的情緒在那一刻如浪潮席卷。
最後一絲餘晖消失在山澗,春夜料峭,溫梨抱緊自己,縮成一團,她感覺眼皮很沉,長睫打着顫慢慢垂落。
她好像要死在這裡了。
氣息奄奄,思緒逐漸陷入混沌時。
機車的轟鳴聲劈開沉重深遠的夜色,前照燈的燦然光亮落在了眼皮上,有那麼一瞬間,溫梨以為那是死後的幻境。
她掙紮地掀起眼簾,目光捕捉到一抹由遠及近的身影。
少年長身玉立停在她的面前,如神明降臨。
狹翹的眼尾勾出凜冽的戾氣,眼底覆上一層薄霜,捏着拳頭的手骨節繃緊泛白。
溫梨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靳遠聿,她積攢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滑落,嗚咽聲斷續沙啞。
靳遠聿以為是被他吓得,舌尖頂了下腮幫,勉強收起淩人的冷意。
他褪下一身矜貴,單膝跪蹲在她面前,垂首握着她受傷的腳踝,聲音輕的像怕吓着她,“乖,讓哥哥看看。”
那時的溫梨,自卑懦弱。
少年掌心柔暖,炙熱的溫度幾乎要熨帖進她的心坎裡,在那烙下獨一無二的印記。
……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靳遠聿踏出樓門時已經是晨光熹微,他揉着發緊的眉心打開車門,眸色沉郁,周身的氣壓很低。
康叔聞聲驚醒,“靳總。”
“嗯。”
靳遠聿應着坐進來,望着绻縮在後座睡着的女人。
女人長翹的睫毛垂下來,瓷白的肌膚比雪還瑩亮,清純的眉眼柔軟似水,睡着的模樣乖乖的,實在可愛。
他靜靜看了幾秒,擡手解開西裝外套,然後脫下,将外套輕輕蓋在女人身上。
康叔從後視鏡裡看到這一幕,詫異地瞪大眼睛。
見鬼了,總裁還會照顧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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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總裁辦連軸加班,溫梨的身體早就瀕臨負荷,她扭了下身,找了舒服的姿勢,靠在靳遠聿肩上睡得很沉。
再睜開眼睛,發現車子正停在她的公寓樓前。
雨聲斷斷續續,記憶有一瞬的短缺,溫梨懵然的看了看窗外。
靳遠聿恰好摁滅了手機屏幕,睨向她。
他很高,擋住了另一扇車窗的光亮,刺白的光線擦過他的脖頸線條,冷白突出的喉結緩緩滾動,禁欲感十足,“醒了?睡得好嗎?”
近距離接觸,近到她可以看清男人臉上那極緻溫柔的細節,包括他狹長眼尾那顆細小的淚痣。
溫梨呼吸都要停了,“抱歉,耽誤你時間了,你應該叫醒我。”
男人沉默片刻,垂下眼眸輕掃一眼,“可以松開了嗎?”
溫梨:“嗯?”
在對方玩味的眼神中,她瞥見自己一雙細臂正緊緊摟着男人勁瘦的腰,整個人幾乎趴到他腿上了!
溫梨瞳孔地震,猛地收手往後退,臉也臊起來。
動作幅度有點大,那件外套從肩上滑下來,她忙彎身去撿,恰好嗅到一縷不屬于他的香水味。
白茶香氣,是江盈留下的。
思緒回籠,她才逐漸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下意識地,溫梨小心翼翼捕捉着他身上異樣的痕迹。衣服還是昨晚赴宴的那套,領帶卻不知所蹤。
在看清襯衫領口染上的那抹绯色後,視線觸電般收回來。
她沒辦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顆心像被鋼絲絞緊了,痛入骨髓。
以至于靳遠聿說給她放兩天假時,她都忘記了道謝,渾渾噩噩地下了車。
女人腳步不穩,但背影漂亮得晃眼,腰極細,腿筆直。
靳遠聿若有所思的望了好一會,才低頭咬出一根煙。在睨見自己衣領上的口紅印時,眉心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