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算了,沒必要。
葉怡拿好包袱回筒子樓,她不把這裡叫做家。其實要不是過年知青必須回城,她還真想繼續待在鄉下,那裡好歹有她一處容身地。進了樓,相識的鄰居和她打招呼,葉怡嘴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溫柔地回應。内裡再腐爛陰森,她外表也很迷惑人,溫順柔美,這是大家眼中的她。
可能是裝得太像了,所以給了别人無限搓揉捏扁她的勇氣,剛進家門就被通知,葉大勇給她訂了親,一個二婚帶兩個孩子的老男人。
葉怡挎着大包,看着眼前的葉大勇,便宜哥哥、弟妹以及後媽都待在他身邊,她獨自一人站在對面,突兀地連包袱都找不到放下的地方,便隻好繼續挎着。
葉怡心想,看!葉大勇又用那種眼神瞧她了,那種像神明恩賜衆生,帝王贊賞百姓一般的自得。他覺得自己真是既偉大又謙遜,給了葉怡一條命,甚至還給她吃喝,讓她可以長到18歲,多了不起,多慷慨的偉人呐!
喔,其實他對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吳香沒有工作,還要帶着一個兒子嫁給他,他不僅和她結婚還給她兒子吃穿,生了兩個孩子,又接着撫養他們。一大家子人靠他養活,所以奴役、使喚、欺壓便都是他的權利。
隻是吳香仍有幾分姿色,在床上能讓他滿意,大兒子雖不是自己親生但在工廠有工資,自己的兩個兒女又是自小在身邊長大,有那麼點感情。奴役、使喚、欺壓又都歸葉怡這個外來者一力承擔,一家人對于艱難生活感到無力的怨氣都有了出發口,就顯得比較和諧罷了!
葉怡包還沒放下,弟妹兩個卻直接跑上前來打開翻看,“姐,你帶的什麼東西,有沒有好吃的?”
葉怡微笑着放開手,很寬容大方的樣子。包裡什麼都沒有,隻有幾件衣服,加上幾本書,書還是借别人的,還沒來得及還。大包裡沒有,身上挎着的卻有。葉強直接扯下來,使勁摸才摸出一個黃梨,頓時有些不高興。
吳香沒有上前,一直偷偷看着,原本想着包那麼大應該有不少好東西,畢竟她下鄉是有補貼的,沒想到什麼都沒有,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葉怡像是沒看到一樣,好脾氣地解釋:“大隊發的下鄉補貼都被我換成糧食了,不換的話在那邊根本吃不上飯。這梨還是上火車的時候一個老鄉給的,就給了一個,我舍不得吃放了一路,要不切了你和妹妹一起吃。”
“誰要啊,一個破梨。”葉強已經上班了,對這個很是看不上眼,他剛剛可是看到了,是方賀明送她回來的!還以為會送些值錢的東西,哪知道什麼都沒有。這該死的葉怡,白給人家玩嗎?
葉強不太甘心,拽着她的挎包倒過來抖,除了車票和幾毛零錢以外,真的什麼都沒有。他剛想質問就聽到門口有人來了。
“老葉,你閨女回來了呀!”一個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走進來,看到葉怡眼睛就亮了,“哎呀,這就是葉怡啊,上次見才到我這呢!”說着用手比了一下自己腰腹的位置。
來人是葉勇廠裡的會計員陳梨花,葉怡隻見過她一次。在廠裡能做會計員這種文書工作,除了學曆,更重要的還是背景人脈。據說這個陳梨花丈夫是廠裡的書記,他姐姐還有個當官的丈夫,一家子的條件都很好,平常根本不來筒子樓這邊。
“陳會計,那邊怎麼說的?”吳香熱情地給倒水,坐在一旁打聽。
“早說好了,今天好好休息,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車票都買好了。”陳梨花拉着葉怡兩隻手,很親熱的樣子,像是從小帶大葉怡的長輩一樣,香親得舍不得撒手。
從沒聽說過相親讓女方自己上門的。
葉怡沒說話,手心熱得慌便把手撤出來,沒想到陳梨花攥得緊顯得葉怡動作有些大。陳梨花手被撇開,看葉怡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一時間有點遲疑,“這……你們還沒和孩子說?”
一家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葉怡臉上,這時一家人才突然想起,自從葉怡回來,對于這門親事,她确實什麼都沒說。
她還敢不樂意?!
沉默反抗嗎?葉大勇自從她回來以後頭一次認真打量她,對她的不識趣感到十分生氣。
一時間,屋裡陷入了僵持的沉默。葉怡突然站起來去拿茶壺,搶在所有人前頭說:“我給您加茶水。”臉也用力憋紅了。
氣氛頓時輕松起來,“嗐,這孩子還害羞了。”陳梨花打趣着葉怡,等她回來又把手抓上了。
“也才18,還小,不急。”便宜哥哥接話道。
“哪裡的話,都18了,大姑娘了。再說了,還不回來嫁人,好好的姑娘故意留在鄉下受苦啊!”陳梨花一副心疼的樣子。
吳香臉色陰沉,瞪了自己兒子一眼,把他擋在身後,親親熱熱地和陳梨花聊起天來。這麼小的房子,葉勇、吳香、葉強、葉清、陳梨花、連吳香兒子也回來了,再加上葉怡,把房子擠得滿滿當當。陳梨花能說會道,吳香、葉大勇又有意巴結,一屋子都是其樂融融的笑聲。
葉怡也跟着笑,卻像在火車上一樣,感到那種空氣稀薄導緻的窒息感。在這裡,在這個筒子樓裡,這種窒息感總是時不時找上她,可能是房子真的太小了。
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