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去,她十四五歲就要嫁給習氏剛給她物色的某不知名未婚夫。
現在,食物錢财有了,行李物品也有了,她正在回家的路上,身邊隻有一個不能限制她自由的假表哥,隻要她甩開張逢樹,掉轉任意一個方向,那不就如泥牛入海,誰都找不到她!
天時地利人和,真是天助我也!
習氏帶她來喝喜酒,忘了把她帶回去不說,還不怕她跑了,習氏恐怕想不到她真的有勇氣逃走。
本來打算和張逢樹分享食物轉移注意力的,想到自己剛決定的計劃,情緒有點亢奮,現在不是吃東西的時候,她把包袱恢複原狀,思考該怎麼能甩掉對方。
現在下着雨,肯定沒辦法立馬走,必須要想個理由把對方支開。
風洄雪想了半天,沸騰的血液逐漸冷卻。
她太想當然了,在這個混亂無序的時代裡,成年男子的安全尚且難以保障,她一個妙齡少女孤身一人在外很容易被壞人盯上,女扮男裝更不可行,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了。也隻有古裝劇裡女扮男裝的女主角不會被人認出來,自己這張臉怎麼裝扮都不像個男的。
想通了關竅,風洄雪的心涼了半截,心情像這雨天,涼飕飕的,簡直透心涼。
張逢樹注意到表妹身子縮成一團,以為她是冷,可是自己已經把外衣脫掉,隻剩一件中衣了,也沒有衣服再給她穿,于是他開口說話:“如果你冷的話,不如把包袱裡的衣服拿出來多穿上一件。”
風洄雪搖了搖頭,心情低落到谷底。
張逢樹終于察覺到表妹的情緒不對,以為是對方擔心雨下太久,晚上要逗留在這裡,他寬慰道:“别擔心,這雨不會下很久的,我在天黑之前肯定能把你送回到家。”
家?風洄雪眼裡閃過嘲諷,她沒有家,她的家在遙不可及的回憶中。
表妹對自己的話沒有什麼反應,甚至心情好像更低落了,感覺到對方悲傷的情緒,張逢樹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
張逢樹想了許久,說:“要不你吃點東西吧,吃東西心情會變好。”
風洄雪不好拂了對方的好意,她點頭重新拆開包袱,并詢問他:“你想吃什麼,自己拿吧。”
早飯吃了不到一個時辰,張逢樹不餓,就沒有動手去拿:“我不餓,你吃吧。”
據說吃點甜的會讓性情變好,隻是風洄雪不喜歡吃糖果,她撿了個柿餅吃,姨母送禮似乎很喜歡送糖果和柿餅,送糖果可以理解,送柿餅不知道是什麼原由,不過風洄雪還挺喜歡吃柿餅的。
柿餅軟軟糯糯甜滋滋,吃完一個,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點,她接着又吃了一個,還拿起一個遞給張逢樹:“柿餅很好吃,你嘗一下。”
張逢樹這次沒有拒絕,他接過柿餅咬了一口,還可以,他不喜太甜的東西,柿餅的甜度勉強還能接受,吃一個也無妨。
風洄雪吃好問張逢樹:“你還要不要吃别的,不要的話我就綁起來了。”
“不用了。”張逢樹搖頭:“你綁起來吧。”
風洄雪抱緊綁好的包裹發起呆,過了一會,跟他搭話:“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之前來過?”
“嗯。”張逢樹應了一聲,然後又說:“這是我家,我小時候在這裡住過,我父母去世之後,我還偷偷來過這裡,房間裡的稻草就是我搬進來的。”
“原來如此,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這裡面會有房子。”
“對,好多年前從外面看,是能透過果樹看到房子的,但長時間無人打理,果樹外圍雜草叢生,雜木越長越高大,慢慢就把這裡包圍了。”
風洄雪了然點頭,想到剛剛的意外,她手肘枕在包袱上托着腮直白地笑問張逢樹:“你為什麼主動和姨母說要送我回來?”
張逢樹聞言坐直身子,低頭紅着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一個字來。
風洄雪有點明白,又不太确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她盯着他追問:“你說話呀,為什麼?原因很難說出口嗎?”
“不是!”張逢樹急促開口否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正想要不要編個謊說是今天大哥有事,沒空送她回家。
“那是什麼?”風洄雪湊近直視他,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給他回避的機會。
黑暗中,張逢樹轉頭想解釋,然後他就僵住了,他的嘴唇輕輕擦過了表妹的鼻尖。
風洄雪也懵了,對方的呼吸噴灑在自己鼻翼一側。
呼吸交纏間,兩個人都沒有動,時間仿佛靜止了,每一秒都似乎變得很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張逢樹急切把頭轉回去,同時低聲快速說了聲“對不起”。
一聲輕飄飄的“沒關系”傳到張逢樹耳中。
安靜潮濕又黑暗空曠的空間裡,暧昧的氛圍不斷升溫。
風洄雪突然覺得和自己并排坐着的男孩有點可愛,她悄悄轉頭去看他,借着客廳投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她仔細打量對方的五官,坐的那麼近,她可以清清楚楚描摹出張逢樹優越的五官輪廓。
風洄雪知道他長得很好看,但一直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他的皮膚一點瑕疵都沒有,她突然感覺有點心動,情不自禁問他:“你喜歡我嗎?”
“我……”張逢樹欲言又止,他想說喜歡,但心底的自卑與怯懦讓他無法開口。
風洄雪很久沒得到張逢樹的回答,冷風嗖嗖嗖從門口灌進來,她不由得更加抱緊了懷中的包袱。
屋頂的雨聲在沉默中似乎也變小了,風洄雪由期待轉變為失望,她語氣淡淡道:“等雨停,你就回去吧,我認識路,不用你送了。”
既然不喜歡她,那就剛好趁機把他打發掉。
張逢樹猛地擡頭,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心儀的姑娘解釋自己複雜的緣由,自己一無所有,從小被寄養在大伯和嬸嬸家,名為養子,其實并不受重視,他認為,如果自己娶妻,功名利祿和榮華富貴總得有一樣能拿的出手的東西,可他一樣的沒有,這世間隻有眼前這間家徒四壁的破敗屋子屬于自己,他這樣卑賤之人如何配得上表妹?
表妹長得那麼好看,媒人恐怕都踏破門檻了,無需多問,她父母絕對不會同意表妹嫁給自己的。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給不了表妹光明的未來,如果硬要在一起,隻能私奔,表妹往後餘生都要跟着自己一起過窮困潦倒流離失所的日子。
風洄雪聽到雨聲徹底停了,她心裡也有了抉擇。
張逢樹擡頭看到表妹背着光緩緩站起來,她說:“三哥,謝謝你送了我一段路,接下來我就要自己走啦,再見。”
張逢樹看着表妹逆着光漸行漸遠。
他多想不顧一切追上去把她留下來,可他不能!他有什麼資格把表妹留下呢?
張逢樹此時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的懦弱無能,隻能眼睜睜看着表妹消失在自己眼前。
風洄雪背着包袱經過空曠的廳堂,跨出門檻走到屋外,她一擡頭,天空被參天密樹遮擋,也因為是陰雨天,這片小天地顯得有些陰森。
令人心情愉悅的是,周圍充斥着雨後清新的空氣,她仰頭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風洄雪高高興興逃婚去了,從此天高路遠,一去不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