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王說的不錯,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以德報怨之人。
正此番作想的杜晖,卻聽對面的小侯爺又補充說:“杜先生,布料、銅鐵料、木料、炭這些,他伊伯利刺史府的府庫和私庫有多少,本侯爺就要多少!耕牛但凡是活的,也全部拉過來!馬匹不必,侯府現在人員大不如前,完全夠用。糧食隻要夠全府上下吃用一到兩年之期,多的不用。金銀最次,适量即可。”
“這……?”杜晖無法理解的遲疑一瞬。
他在西關王去世之後,度過了極其黯然的三個月,昨天總算重新找回了自己。
正處于極佳工作狀态當中的他,盡職盡責的替劉子晔分析道:“布料和炭,小侯爺想必是慮着過冬之用,您的心思杜某是能明白的。隻是,如今侯府上下不過百口之衆,這些東西夠用過一兩年也便夠了,何以要有多少要多少?”
“還有糧食,今秋咱們西關郡,經曆了一場大的霜降寒潮,粟米在抱漿的時節,産量隻有去年的一半。糧食的短缺已是必然!何以侯爺不多多攢些糧食?”
“昨日咱們寄送至燕京的奏疏,已可解侯府傾覆之難,就不得不考慮的長遠一些。之後咱們隻憑借着侯府如今不過百餘畝的永業田,如何渡過沒有封戶食邑,沒有朝廷封賞的三年方是關鍵。杜某認為,糧食是萬萬不能缺的。”
杜晖心中還有沒說出口的盤算是——
趁着這次機會,多要來些糧食和金銀,在即将來臨的饑年災荒時期,以西關侯府的名義施粥或者散錢,必然能大改小侯爺原先在邊北之地的不利聲名。
劉子晔問:“杜先生可是想,叫本侯以告慰父王在天之靈的名義,在今年冬天設置粥棚,為西關百姓施粥,挽救一下此前的岌岌可危的聲名?今後,我西關侯府,也好在此地立足。”
她将杜晖未出口的話直接點明。
因為她記得,在原世界線當中,這位杜先生在轉而投靠翼陽王之後,就常以此計,吸引戰亂當中離落的流民,一步步擴大翼陽王一脈的影響力和軍民實力。
這個做法她不否認,的确很有用。
她也認為在必要的時刻,需要如此來救一時之急,或打出扶濟蒼生的招牌,以收攏人心。
但眼下,卻并非她的當務之急。
杜晖被她一語點中心事。
點了頭道:“小侯爺可……當真……是聰、聰慧啊!”
一句發自真心誇贊的話,被他說的磕磕巴巴。
無他。
換做以前,誰能想象,自己有一天要對着曾經的西關王世子,說出發自肺腑的溢美稱贊之詞!
杜晖有些尴尬的道歉:“小侯爺恕罪,近日事務頻發,一時之間轉變過大,杜某尚未能習慣……但杜某一定會盡快習慣的!“
劉子晔喔了一聲:“那杜先生你,可得習慣的再快一點。”
杜晖是她眼下最重要的幫手,所以她有必要盡可能清楚的向杜晖詳細解釋自己的想法。
劉子晔選擇性的道:“本侯之所以想叫先生留下盡可能多的皮料與炭火,是因為咱們西關郡眼看着就要入冬。不知杜先生有沒有感覺,今年的秋天似乎就比往年更冷,雨水也多。本侯是擔心,西北之地即将面對的,會是一個比過往幾年都要難捱許多的嚴冬!”
她問:“杜先生,您在西關郡生活也有十多年了,依先生看,對于咱們西關百姓來說,冬天最大的生存難關是什麼?是缺少糧食缺少吃的嗎?”
杜晖聽着小侯爺這一番中肯入理的話,當即順着劉子晔的問題開始思考。
不過,劉子晔沒有等杜晖回答,就繼續道:“我西關郡,地廣千裡,而人戶不足一萬,兩城十三鎮百姓當中,近半數都懂得野獵與野漁的手段。即使種下的糧食收成不夠,西塞湖,千松嶺,隻要人活着,再有漁獵的本事傍身,哪一處不能打來足夠百姓們吃用的東西來?”
“可設若一場大雪到來,人凍死了,再多的糧食,再多的野味,怕也是無用。”
劉子晔說的這些,杜晖已經在開始思考的瞬間就也有了答案。
小侯爺說的不錯,杜晖隻有連連點頭。
最後,劉子晔補充道:“更何況,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升米仇鬥米恩。這樣的道理,杜先生總比不學無術的本侯爺,要懂得更多吧?”
“懂……我懂。”
杜晖已經無力再為小侯爺的言辭感到震驚,表達不可置信的能力像是已經耗盡。
沉吟半晌後,隻得鄭重的自座位中站起,向劉子晔行了一個全禮:“是杜某計議失當了,杜某慚愧!”
時至今日,他也算是徹底相信,曾經的那個西關王府世子,是真的經過一難,便徹底回心轉性兒了!
該不會……
當初的小侯爺已經斃了,一場大病過後,回到小侯爺身體裡的,成了當年的聖祖皇帝轉世?畢竟小侯爺這容貌,任誰見了都無法否認,與聖祖皇帝之肖似……
打住!
雖則小侯爺與聖祖皇帝像是像了點,但這樣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況且,若自己又拿這樣的态度去看小侯爺,小侯爺知曉以後,怕是又要失落了!
“叮!恭喜宿主獲得[股肱之臣]進一步信任,威信力積分增加十分!”
劉子晔腦中響起系統積分到賬的提示音,她滿意的點了收下。
雖然她不知道杜晖究竟具體腦補了些什麼,但從收到的積分數額來看,這一次杜晖的态度改變要比上次寫奏疏之時,多出了一倍。
她給自己打氣:這位風雲謀士的身上,仍然還有未盡的挖掘空間,接下來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