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潮寒,風從東側穿過林隙,帶起枝葉斷落的聲響。
黎溫走得很快。
他在清晨未亮時便啟程,隻留下封息術符,未驚動屋中人。
他沒有告訴奧潤——他要回廟心一趟。
那處舊廟已沉封近月,靈陣外覆有三層靜印、兩道鎖紋、一道守引,是他親手布下的,理應無人能觸。
可昨夜奧潤體内浮動之強、殼紋之清晰,不可能隻是自然餘息回流。
術陣,一定出過波動。
他踏入廟心時,第一眼就看見陣台中央的靈盤邊緣,浮出了一道極細的偏移痕。
那不是自然變化。
是被人手動調整過術符走向,哪怕極其細微,也足以擾動原有殼體靜态。
他喚出原始封印卷陣,将結構一環一環檢查。
第七層邊緣處,靈紋指向偏移一點四位,足夠讓原本處于“未孵穩态”的殼體,受到靈頻觸引。
不是破陣——
而是某種極精準的“激活嘗試”。
黎溫眼神微冷。
有人來過。
有人知曉,這些靈殼仍未真正“沉睡”。
他蹲下身,在主陣右角封石下方發現了一枚殘符,邊角極幹淨,是舊塔制式,已停用多年。
那是内部術士才會持有的符紋格式。
而它的存在——意味着,知情者來自内部。
黎溫緩緩起身,望着那二十顆懸浮于封陣上空、光息極穩的靈殼。
它們表面平靜,紋線如常,可其中幾枚已開始浮現極淺的“殼息回波”。
——這說明:
有部分殼體,已經開始嘗試從靜止狀态中蘇醒。
不是孵化。
也不是崩裂。
而是——靈息自行調頻的前置階段。
黎溫靜了很久。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那二十顆之中,有的可能已開始出現自我激活行為。
若它們确實與奧潤靈脈仍存隐連,那麼昨夜的異動就不是“偶然”,而是“連動”。
他封回術陣,重新鎖穩封域,将廟心結界恢複如初。
回身時,山霧翻動,他一眼望見廟門外一處隐影一閃——
有人剛剛站過。
也許是風。
也許不是。
他不動聲色,指尖輕觸靈刃未啟。
走出廟門,山道空無一人。
——
山霧翻卷至午後,風從西側回旋。
黎溫下山的腳步不快,沿着廟前舊道一路而行,術盤貼身,封息未收。
可越往下走,靈識越覺不穩。
他忽然停住。
指尖靈息輕吐,周遭氣場一瞬被激開——
有人,正在以極高隐術潛蹤,尾随他至此。
他不動聲色。
但靈術已在衣下悄然展開,靈陣調至第一緩沖層,随時可反制。
直到拐入一片岩林後,樹影一閃。
熟悉的氣息出現在他左後側。
“你終究還是帶他走了。”
女聲輕落,帶着久違的沉靜克制。
黎溫沒有回頭,緩緩吐出一口氣:“……雅琪。”
她從岩後走出,身着灰衣,術帶纏腕,模樣與離廟那日無異,眼神中卻多了一層藏得極深的光。
“你察覺到術陣動了。”她語氣平淡,“可你不知道——動它的人不是我。”
黎溫看着她,眉目未動:“你知道是誰?”
雅琪沒有立即回答。
她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枚靈符,輕輕抛向他。
那是——他今晨在廟中封石下所見的舊塔符紋,完好無損,未有破裂。
“我在你之後,去了一次。”她道,“那符,是我留給你的。”
黎溫沉聲:“你為什麼回來。”
“你不是早就被調回塔内了嗎?”
雅琪靜靜望他一眼,像早已預料這句。
“因為我也看見了。”
“那二十顆——有一顆,裂了一道光。”
黎溫心中一震,面上不顯。
雅琪走近一步,壓低聲音:“裂光不是外力造成的,是從殼内浮出。”
“說明靈内有自主意志。”
她頓了頓,又道:
“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壓住的了。”
“奧潤的殼體未閉,而那些靈殼——可能根本不是‘死物’。”
黎溫沒有回話。
他在權衡——信她,還是現在就設封術驅離她。
可雅琪已退後半步,語氣更平:
“我不會回塔。”
“也不會報你們的藏處。”
“我隻是想看清楚——他到底……還剩下什麼。”
她沒再多說什麼,隻道:“你若信,就帶我去見他。”
“你若不信,今後我不會再出現。”
風動衣角,她立于風中,不像來找人,更像來告别。
黎溫盯了她一眼。
終于轉身。
“走吧。”
“但别吓到他。”
霧中兩人并肩而行,腳步輕落。
而山下的屋裡,有一人正靠在門邊,閉着眼,手卻一直沒松開那枚壓着腹部的靈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