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侍郎尋聲看向謝修行,随之提揚粗糙雜亂的眉毛,雙眼痛苦地擠皺在一塊兒。
“謝主事起得早,要同齊大人布天山祭祀吉位?”
“是了。”謝修行從容淡然,他負手而立,淺淺地瞄了眼禮部侍郎朱光開被銀簪插中的右臂,“朱侍郎受傷了。需要本卿請巫醫嗎?”
“不必勞煩主事,姑娘家使使小性子,叫主事大人您見笑了。”
朱光開拱手作揖。
蕭蕪從謝修行身後冒出頭來,微微探了個身子,“小性子?姑娘好像很怕侍郎大人。”
謝修行低眸看了看蕭蕪,将大氅攏得嚴絲合縫,透不出丁點裡衣的料子,他一手摟住蕭蕪,明面宣告與蕭蕪的關系。
“官爺!官夫人!奴家非賓州人,是被人牙子綁賣到天山!求求官爺夫人開恩,放奴家回家。”
“求求官爺!求求夫人!”
姑娘額頭不停磕在地上,鮮血逐漸染紅了青石,血滴從眉心緩緩滑到鼻尖,一行血痕于朦胧的天色間顯得格外刺目。
蕭蕪擡頭,清亮的瞳光像兩顆潤澤的琉璃球,無暇透徹。
不言語,單單望着他,謝修行便覺此前縱橫官場所受非議皆值得。
提到綁賣,朱光開眼神閃躲不敢對視謝修行威嚴的鳳眼。
“朱侍郎從上任起,被陛下派到天山主持大小祭祀,人牙子綁賣姑娘之事,想必略有耳聞。”
“人牙子狡猾如鼠,實難抓也。”
“狸貓捉鼠的本領天生就會,鼠患之下還有狸貓捉不到的老鼠?”
“下官失職。”
蕭蕪給姑娘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離開。姑娘聰慧,一點就通,速速爬起來跑出了牌樓外,頭也不回。
朱光開幹望着無濟于事。
“傷口耽誤不得,朱侍郎叫巫醫看看為妥。”
說罷,謝修行摟着蕭蕪進了廂房。咳嗽兩聲,蕭蕪立即握住謝修行冰涼的手,“天山有多窮苦?兩床被褥都舍不得給嗎?”
“叫人懷疑。”謝修行牽着蕭蕪的手,“如今我們行于冰面,半點不能疏忽。我身首異處無礙,木木你不能有事!我要你毫發無傷的離開賓州!”
蕭蕪目光堅毅地擡頭看他,“我們!都要毫發無傷的離開賓州!”
誰都不知道踏上了離長生天最近的天山還有沒有回家的可能......
“木木,我們想想别的辦法。”
謝修行眉心憂慮,反手緊握住蕭蕪雙手,言語溫柔又急切:“等我找到了天山與太子的聯系,必會有信心扳倒太子。木木千萬别隻身冒險,答應我,好不好?”
蕭蕪明白,謝修行是不想讓她去刺殺太子。
“我别無他法。豺狼不死,百姓永無安甯之日。即便蝸居草屋也會有餓死的一天,那時不僅屍首被蠶食連屋舍也要霸占去。”
“木木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在!”
“而我有你,便不再是孤臣。”
“我們是彼此的依靠,更是彼此堅不可摧的壁壘。”
“謀反之罪該由我來背!”
“不,我死了不過芸芸衆生中的一粒塵埃。你是大祁朝的能臣,有你在一日,百姓就多了一絲安穩日子的盼頭。”
“蕭伯父呢?”
“我無父無母,誅九族也是死我一人。木木,沒有你,我謝濟活不到今日。”
蕭蕪心揪得發痛,到底人好好的在這,怎就扯到你死我死的晦氣話上了,她忍不住淚流。
大不了不殺太子了,總是你死我亡,滅人士氣。更叫人傷心......
“謝濟,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你千萬保全自身。”
“我等你八擡大轎來娶我為妻。”
謝修行紅了眼眶,薄唇顫抖,将蕭蕪萬分珍惜的攬在懷裡。
他手捏訣:“三清祖師見證,弟子謝濟起誓。今生幸得魂魄在,定會娶蕭木木為妻。此生不納妾不續弦,若違誓言,三魂七魄滞留人間,永不入輪回。”
天邊紅帛飄揚,祭台長階如雲,直達天宮。
午時太史令齊大人手持羅盤儀順應生氣流向,定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八位。
開休生三門吉位,杜景中平,死驚傷為兇。
日八門夜九星。
到夜裡三更天,謝修行和太史令齊連衡才将紅線繞在金柱上定下今載春日大祀的吉陣。
“沒想到齊大人對風水見解獨到。下官屬實不敢苟同。”
布置吉位時,齊大人根據星象變幻,險些将死門大開。虧得謝修行及時制止,才免去一場疏忽大意。
僅僅是布陣便有人開始急不可耐。
迎神獻禮所需繁瑣,豈不要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