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行心裡又想起了一個人。從魚州到天山的路途上,他已經記不清是第多少次想起她。
低頭微微歎息。
擡眸之際餘光瞟見天山祭台紅漆的木石牌樓外站了兩位戴白紗幂籬的姑娘。
長紗之下隐隐的身段曼妙婀娜分外熟悉,姑娘步态穩悠,綠羅裙維揚裙擺,渾然的清冷姿态叫他難以忘懷。
着官服的賓州刺史與披甲的郎君作陪。未走進牌樓裡,看樣子是在等人接應。
果然如他所料。
遠處,從謝修行眼前掠過兩位大人,笑臉相迎的并步去到牌樓下。
劉時淩的嘴比左手邊的季都督咧了更歡,幾人行禮,謝修行站暖房外看熱鬧。
“季都督安好否?”
“安好安好,暢仰安否?聽說小女從魚州回賓州的路上遭遇鼠人綁賣,可有受傷?”
季騁捋捋胡須看了兩位戴幂籬的姑娘,點頭以示肯定,他不知道哪位是蔺如月,但看身段哪個做了他的兒媳,他都是滿意的。
刺史蔺大人與季都督作揖,“勞都督挂念。小女一切安好。”
他将站在身側的女兒介紹給季都督相看。
季蔺兩家的婚約早在幾年前就定下了,季都督很是看中蔺如月的機靈乖巧。他家那個少公子,一心隻裝得天下,哪裡還會容兒女情長,若作為父親的不替兒子操心,怕是以那小子的脾性,非打一輩子光棍不可。
蔺如月掀開白紗,嘴角的笑意從出了府門的一刻就沒降下來過。她端莊地行禮,“季伯父好。”
季騁看到蔺家小女的模樣水靈,出落得标志可人,當即提出擇日成婚之事,并說到越快越好,半月之久,不可再耽擱了。
刺史大人也就應下了。蔺惟之将小妹和蕭蕪送到天山便要返回西軍軍營,剛轉身被妹妹一臂抱住,星眼撲閃撲閃地看他,“哥哥,别忘了下值接我和姐姐去軍營看季灌雲。”
季都督雙眉上揚,“如此甚好,多相處才能生出感情。”
他伸手做請,“親家大人到寒舍喝杯熱茶?”
刺史大人擺手拒絕:“不了,賓州事務繁忙,耽擱不得,且得趕回府上。他日蔺某定登門拜訪。”
刺史大人和蔺惟之離開了天山祭台,季都督公務在身作别二位姑娘。
劉時淩護在蕭蕪身旁,貼心道:“既然是刺史大人的小女和愛侄,清舍人多擁雜不便住,我與二位姑娘另尋住所,好住得舒心。”
蔺如月當即反駁,“劉世伯,我和姐姐住哥哥的軍帳裡。你就别替我們操心了。”
“啊?”
“軍營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兒郎,二位姑娘家,怕是不妥吧?”
“這有什麼!再說我哥哥是團練使,我将來夫君是遊騎将軍,誰敢欺負了我們去不成?”
“這倒也是。”
劉時淩沒再究問,他帶兩位姑娘去天山教坊,半路被謝修行攔了去路。
他勾唇而笑,一雙攝人魂魄的鳳眼盯向着綠羅裙戴白紗幂籬的蕭蕪身上,“劉大人這是從哪裡尋來的兩位姑娘?”
謝修行真是個不好糊弄的人,來天山幾日了,盯狗似的看着他,害得他今歲一個俊俏郎君沒玩到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做點事情塞加個人還死咬着不放。
到底他還能做兩載的禮部尚書不成?大不了等他回了京城坐上大理寺的高堂,左右也管不了天山的事。
蕭蕪捏蘭花指緩緩掀開白紗,擡眼情深脈脈地望着謝修行。
天爺庇佑,他無恙。
謝修行鳳眼怔亮,早知是她,仍是被蕭蕪的模樣驚豔了一番。她笑眼如天上一輪彎起的明月,照在他如清泉般澄澈的眸底映出光輝亦激起圈圈漣漪。
蕩得他心尖怦然,久久不能平複。
他再也不能掩藏自己的心思。
縱然藏得再深,那翻湧的情愫也會從眼睛裡溢出來。
“舞伎。天山的舞伎。”
劉時淩賠笑,又耐心解釋。
“我聽聞但凡有點姿色的舞伎都進了齊大人的房裡。”謝修行緩緩走到蕭蕪的身邊,與她相視而笑,又肅色冷眼地看向禮部侍郎劉時淩,“這兩位姑娘姿容勝雪,貌若天仙,該不會也要被送進他的房裡?”
大理寺卿不追究他綁了朝廷命官的事情,劉時淩已是千恩萬謝唯命是從。太史局的齊連衡比他膽子大,敢當着謝修行的面逗弄舞伎,又成日與綁賣來的美役尋歡作樂,這事謝修行真要握在手上,九族為之惶恐啊!
天殺的騾子,怎就不知道收斂。
蟄伏起來,安心過了春日,怕還沒有逍遙日子嗎?
偏偏的在謝修行面前晃眼。
又要他來收拾爛攤子。
如今是一條船上的人,拴在一起的螞蚱,他也沒好日子過。
“謝大人有所不知,這二位姑娘身份特殊,齊大人是萬不敢碰的!”
“哦?”謝修行饒有志趣地看了眼蕭蕪,“如何特殊?”
蕭蕪是看到了謝修行滿眼的質問,悄悄地輕柔地放下了白紗。眼不見自然就不會心虛。
“賓州刺史蔺暢仰蔺大人的小女和侄女。”
謝修行狐疑道:“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