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公子自從去歲臘月裡去了東宮赴宴回來後,父親便把他軟禁于府内,不得見客。
他是逐漸被人遺忘在栖歆堂的啞巴二公子。
如今一封請帖讓他得以出現在世人眼前。
他不想再被父親以愛之名困于一生。
他要反抗!
“詩酒會,我要參加!”
孟拙恩面對兒子的違抗,怒目圓瞪,“你哪也不許去,給我老實待在栖歆堂。”
“父親打算關孩兒一輩子?”孟玄本無望的心被張真民的一封請帖喚醒,若不是自己當時無意聽見父親與張真民的對話,此今還一直混沌下去。
“去趟什麼渾水!你的命是不想要了?”
“被囚在栖歆堂和死了有什麼分别!”孟玄語氣冷漠,雙眼空洞。
禦史大夫氣紅了眼,捶着發悶的胸口。此時,禦史夫人在旁替她順了氣,“玄兒尚且不懂事,夫君可别氣壞了身子。如今玄兒行過冠禮,是該去外面闖蕩闖蕩,結交盟友,終日似女兒家守閨房,反倒叫士族們看孟家笑話,不也是在打您的臉面?”
禦史夫人一直盤算讓兒子離開栖歆堂,在她之前,孟拙恩曾娶過妻,奈何身弱早逝留下嫡長子孟錦,仕途艱難,入仕多年不過員外郎,眼下,她寄希望于孟玄,偏偏孟家攀上太子,處處受鉗制,而她的親兒子更不如那孟錦。
禦史大夫思來想去,兩邊皆不能得罪,新上任的張真民不知何路數,讓孟玄探探底未嘗不可。
“切記你是失語之人。”
“我會說話!”
孟玄甩袖離去,禦史大夫望着他背影,拍桌怒喝。
“反了!反了!”
京城時局變更迅速,孟玄一年未與世家子弟打過交道了,一些最新的消息,他無從得知。
出了禦史府,他首先去了摯友付顔朗的府邸。
二人坐小院中對弈品茗,棋盤上白玉與碧玺交錯。付顔朗手挾碧玉落在孟玄命門處,“孟二,你的臭德行什時能改改?總喜歡讓我一局。”
“不讓?”孟玄懶懶笑着,“你豈非輸的太過難看。”
“沒意思。”付顔朗收起方才的落子,随意丢進玉罐,“陪我去前廳見個人呗。”
“誰?”
“混世大魔王。”付顔朗稀松平常不起波瀾地說起為何要去見他,“前日,家姐送了我一座南海珊瑚雕八仙,被他看中了,說今日搬走。”
在祁朝名流中将天下珍寶亦分了個三六九等,其中屬南海之寶為最上品,南海珊瑚則是南海所産寶物裡最珍貴的,如此稀世珍寶,在付顔朗眼中不過就是精美的物件,再價值連城,也占地方。
奈何他的好姐姐就這麼一個弟弟,對他百般寵愛,好吃、好喝、好玩的樂此不疲往府裡送。東西越積越多,自然占地方。
好在,有人替他解決。
“純臨,東西呢?我來取了。”項星野帶着一衆家丁進了門,大步流星輕車熟路地到了正廳,先見到孟玄,原地愣住,試探性地用手戳戳他肩膀。
确定。活的。
瞬時眉飛色舞,激動擁抱孟玄,在他肩上嚎啕假哭:“啊!孟二你終于被放出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少你配合,我和顔朗打毬都入不得前籌。”
孟玄招架不住小侯爺的熱情,從腰後掰開他的手。
“虛情假意。”
“你我幼年相識,此般二十年感情,竟到你口中,成了虛情假意。”項星野顧不得批判孟二公子,看到付宅的家丁将紅珊瑚八仙雕擡出來時,兩眼放光,小心摸着價值連城同時富有頂級美感的珊瑚料子,欣羨道:“有個當貴妃的姐姐就是好啊。”
“你很差嗎?姐姐将做太子妃。”付顔朗打趣。
“快别提了。”項星野不拿付顔朗和孟玄當外人才敢說,“哭了三天。”
“為何?”付顔朗小聲問,揮手缱走了下人們。
孟玄臉色陰沉。項星野眼神示意付顔朗,不說,便都明白了。
景甯侯府的千金與禦史府的孟二公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一對才子佳人情投意合本該順應天意喜結連理,卻因父輩間的恩恩怨怨,生生撕毀了婚約。
“不知懷愈還有這段過往。”
“年少往事。”孟玄笑之,“既木已成舟,不如順應天理。各安天命。”
付顔朗淡然點頭認同。
他曾聽阿姐說起很多年前發生的一樁事。
彼時,阿姐剛過及笄,沛國公府的大公子前來提親,付家與國公府結為親家,眼見婚約在即,卻遭變天,一道進宮聖旨,徹底斷了他們姻緣。
大公子郁郁成疾,沒撐幾年,于阿姐生産之日病逝。
祁朝第一位皇子誕生時未聞啼哭,夜诏太史局蔔筮,所得卦象半吉半兇,與國運脈理相生相克。
皇子生,祁帝死。
未保祁帝萬壽無疆,祁帝命公公蘇遙處理皇子,悶死小皇子之際,嬰孩發出微弱啼哭之音,蘇遙念及與昭妃主仆舊情,留了條性命,偷将小皇子喂了啞藥,送去道觀,替祁帝做功德。
昭妃悲痛欲絕,更是一病不起。
沒承想,三年後她再次誕下皇子,祁帝念及她誕下長子有功,升了貴妃,三月早夭,同年皇後生下太子。
太子成為祁朝唯一的皇子,儲君之位順理成章繼承。
至今她的阿姐都無法與親生兒子相認,連是生是死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