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反應過來:“你偷看我微信了?”
“那怎麼能叫偷看呢?”江勖理直氣壯道,“我是無意中看到的。”
江宸看着眼前的弟弟,一時無言。
其實他當時趕到火場時,恰好看見了一個逃竄的背影。
那背影套了黑衣黑帽,但是他依舊能從那寬大的骨架和奔跑的姿勢裡看出熟悉感。
他也确實隐約懷疑過,救了白念棠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弟弟。
隻是他不敢去細想,更不可能把真相說出口——他并沒有完全的把握,唯有猜測。
在這件事上,他确實做錯了。
他搶走了弟弟的功勞,冒充了弟弟的身份。
但是讓他對江勖道歉,他又無論如何都無法開那個口。
“你喜歡白念棠嗎?”江宸冷不丁問。
江勖的笑容僵在臉上,雙手抱臂:“關你什麼事?”
“看吧,你無法坦然地說出你喜歡白念棠”江宸冷冷地說,“既然你不喜歡白念棠,你又憑什麼說我和他沒有緣分?你在着急什麼?”
“你不過從小和我争慣了——你看我有什麼,你就一定也要什麼,明明你擁有的東西比我珍貴得多,但你依舊視而不見。”
那一瞬間江宸的目光極其複雜,他看着已經長開不少的弟弟,第一次選擇吐露心聲,即便這會激怒江勖。
“你對白念棠的執着,不過是因為他是我的男朋友罷了,你就是喜歡和我争、和我攀比,你根本不喜歡他,你隻是把白念棠當做你的戰利品,當做我和你的之間的一個犧牲品。如果他隻是你的一個普通的學長,你會多看他一眼嗎?還是說,你不過是看他長得像——”
話音未落,巨大的沖擊力直砸腹部,劇痛錘向神經,所有的話語戛然而止。
白念棠登時站了起來,把自己擋在江勖的面前,高聲喝道:“江勖!”
江勖雙目赤紅,臉上的肌肉随着呼吸顫抖着,幾近痙攣。
他雙手握拳,渾身的肌肉繃緊,像是來自地獄血海的羅刹。
“江宸——你不懂,就不要胡說八道,”江勖氣喘如牛,極其強勢的信息素遏制不住地外洩,辛辣刺鼻,讓人的頭腦都暈乎起來。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擺什麼兄長的架子?”江勖惡狠狠地“呸”了一聲,“你憑什麼責怪我和你争,從小到大媽媽隻圍着你轉,我和你争過嗎?你那既得利益者者的嘴臉,讓我惡心。”
江宸捂着腹部,慢慢地站起來:“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你,不是我。”
他不想再解釋什麼,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滑落,江宸對白念棠安撫地笑了笑:“我沒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行,”白念棠看着嘴唇毫無血色,疼得滿頭大汗的江宸,心髒揪了起來,“你必須去醫院檢查,排除内傷。”
他此時才發現,即便江宸欺騙了他,他也無法做到真正地怨恨江宸。
除去所有亂七八糟的身份,江宸首先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是發小,不是愛人,而是朋友。
他無法愛上江宸,就像他無法讓威士忌變為薄荷水。
但是他也無法怨恨江宸,讓他們原本絢麗美好的青春,從此褪色成一張不再顯影的膠片。
他無法扼殺那些美好的回憶,所以他無法扼殺與江宸的友情。
最終,白念棠還是陪着江宸去醫院看了急診。
萬幸的是并沒有什麼大礙,江宸被查出膽結石,做了一個小手術,很快就出院了。
出院的前一天,天空飄了細碎的雨,在霓虹燈的照耀下,像一片透明的松針。
江勖對江宸道了歉——他不該打自己的親哥哥,但是他當時實在氣急了。
江宸把江勖單獨叫進了病房。
江勖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看着地面,身子站得筆直,手垂在身前,像是一尊門神。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服氣。”雪白的床單映襯得江宸的臉色更加蒼白,江勖看了哥哥一眼,愣了一瞬——江宸明明很年輕,但是他卻從江宸的眼睛中看到了極深刻的疲憊。
一直以來,江勖都把哥哥看作一個競争對手,從小被拿來和江宸做對比,還總是比不過江宸,媽媽還明目張膽地偏心江宸,江勖不對江宸産生敵意,那是不可能的。
年幼的獅子會對領地内的年長獅子發起挑戰——這是alpha的天性。
但是此時看到江宸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模樣,江勖的腦子閃過一個念頭——也許江宸,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強大、那麼完美、那麼不可戰勝。
起碼就身體素質而言,他比江宸好得多。
“我沒有不服氣。”江勖脖子一橫,“我說了,我不該突然出手,對不起。”
江宸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如果你不喜歡白念棠,就不要招惹他,”江宸緩緩地說,“我和他永遠不可能了,你大可放心。”
“為什麼?”江勖愣住了。
“我了解他,”江宸說,“他認準的事情,就不會改變。在他眼裡,我永遠隻是他的‘朋友’。他當初答應我的告白,很大程度就是因為我救了他,而不是喜歡我。”
“一開始,他也許确實想和我試試,但是他始終無法跳脫那條界限。”江宸無力地往床頭一靠,“但也多虧了他這麼想,所以即便他發現我騙了他,他還是選擇原諒我,因為他不想失去我這個‘朋友’。”
“所以……我突然覺得,做朋友,也挺好的。”江宸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他真的喜歡過我,估計不會原諒我的欺騙吧,到時候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江勖沉默了片刻:“你真的放棄了嗎?”
江宸喜歡了白念棠七年,他不相信江宸會如此簡單地放下。
“強扭的瓜不甜,”江宸的嘴巴幹澀無比,蒼白發紫的嘴唇上覆蓋着幾片白色的、幹裂的皮,放在被褥上的手幹枯細長,手背上的淤青像是打潑的調色闆,青紅紫綠,一片斑駁,“而且我也沒有力氣去扭了。”
江勖看着這樣的哥哥,眉頭擰起,語氣有些不自然:“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吧。”
江宸的眉毛上挑了一毫米,釋然地笑了:“好。”
在江勖的手觸碰到門把手之前,江宸的聲音再度響起,混雜着空氣淨化器的嗡鳴,像是老舊的收音機裡傳來的、上個世紀的聲音,有一種行将就木的失真感。
“如果你喜歡他,就不要辜負他。如果你不喜歡他,就離他遠一點。”江宸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苦水裡泡過,他艱澀地說,“其實,我能看出來……”
他終究還是沒能把後半句話說出來,那個真相對他而言太沉重了,會顯得他這些年的堅持,像一個小醜。
“我知道了。”
門再度合上,病房陷入寂靜。
江宸躺下了,片刻後,枕頭上緩緩浮現兩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