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的水聲在空氣中泡泡一樣炸響,聲音不大,卻準确無誤地傳到話筒的另一端。
江勖按下靜音鍵,他壓低聲音,從喉嚨裡發出兩個短促又暧昧的音節——
“念棠……”
他頓了頓,繼續說:“對不起,咬到你了。”
白念棠用盡力氣把江勖推開,來不及關照嘴角的傷口,他搶過江勖手裡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五個字——
通話已結束。
江宸挂掉了電話。
恐慌在心頭蔓延,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種極強烈的羞恥感,幾乎把白念棠吞沒。
早在白念棠拿回手機之前,江勖已經看到了聊天記錄。
那時間居然幾乎沒有間斷過,而最近的一條恰恰是三小時前。
再往上拉,是一張海上滿月圖,配文是“今晚的月色真美” 。
白念棠則回了一個“嗯”。
光斑透過樹影落在江勖的眼中,恍若跳動的火焰:“白念棠——”
他咬着牙,拉長語調,怒意随着他的語調延長了:“江宸似乎是對你舊情難忘啊。”
白念棠狠狠擦了擦嘴,旖旎的心情已經完全消散,他猛然發覺自己和江勖的關系已經到了混亂的地步,這讓他無所适從。
“沒有的事,”白念棠修眉一壓,“你為什麼不經過我同意就接電話?”
“我手滑了——”
江勖攤手,他上前一步,把手撐在白念棠身後的牆壁上,将白念棠牢牢地束縛在自己所創造的狹隘空間裡,俯下身,眼睛黑如墨汁:“可是‘月色真美’就是‘我喜歡你’的含蓄說法,你不可能不知道,不是嗎?”
“你想多了。”白念棠的垂下眼睫,江勖的眼神實在太兇狠,他有些不敢與其對視。
在江勖眼裡,這就完全是做賊心虛。
他想要怒吼,想要大叫,想要質問白念棠,是不是還想和哥哥複合。
白念棠之前的冷淡和疏離,也完全有了合理的解釋。
白念棠确實是在避嫌——
為了江宸。
江勖定定地看着白念棠,眼神就像是x光,恨不得看透白念棠的骨頭。
白念棠看了眼手機,江宸挂斷電話後,并沒有回複他。
真是奇怪——
明明已經分手了,被江宸聽見他和江勖接吻,他居然依舊有一種被捉奸的心虛。
緊接着,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明天晚上,我們見一面好嗎?”
江勖見屏幕閃爍了一下,他想要看看江宸具體發了什麼,腦袋還沒探出去,白念棠就急忙按下關機鍵。
屏幕轉入黑暗,倒映出他微微震顫的雙眸。
這是堪稱倉促的遮掩。
就差在臉上寫下“心裡有鬼”四個字了。
江勖蓦地笑了,沒有計較白念棠的回避,他伸出手,溫柔地摩挲着白念棠的臉頰:“抱歉,可能是我誤會了。”
“我們回去吧?”江勖笑着說,“他們可能在等我們呢。”
白念棠擡眼看了看江勖,江勖的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似乎真的毫無芥蒂,完全接受了他似是而非的說辭。
白念棠沒有說什麼,和江勖一前一後地走回玻璃工廠。
江勖表現得一切如常,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當晚,他開着敞篷車,帶着白念棠去海邊兜了風。
夜涼如水,海風陣陣,墨藍天幕高懸,在廣闊的大海面前,白念棠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些許。
“天真黑啊,”江勖指了指遠處的一處海崖,那裡有一個瞭望台,有穿黃色制服的工人正在往那高架上運東西。
“你看,他們在準備今年的煙火大會。”江勖側過頭看白念棠,他微卷的頭發在風裡舞動,像是一株飄搖的水草。
“就在明天,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江勖期待地問。
白念棠問:“具體是什麼時候?”
江勖笑了笑:“當然是晚上了,白天也看不清啊。”
白念棠說:“我考慮一下。”
江勖的眸子暗了些,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去呢?”江勖把車停到路邊,點了一根煙,煙霧氤氲了他的眉眼,叫白念棠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把那煙夾在之間,卻沒有抽,隻是看着煙絲緩緩燃燒,火光是金黃的星,尼古丁在空氣中緩慢地揮發着。
“沒什麼……”白念棠說,“我就是有些累,不想出門。”
江勖撣了撣煙灰,笑了笑:“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那我明天和白烨他們去看了。”
白念棠說:“我知道了,你們玩得開心。”
江勖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消散在空中:“你不在,我怎麼會開心。”
像被一顆子彈擊中,白念棠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江勖偏過頭,不再看白念棠。
他擡頭望天:“你看今天的星星是不是很漂亮?其實我很喜歡觀星。”
白念棠也擡頭看天,一條乳白的星帶跨越天幕閃閃爍爍,海面上也漂浮着搖曳的星,随月影起伏着。
海風在耳邊柔軟地撫摸着,撫平焦躁的神經。
“我聽說藏區有一座山叫岡仁波齊,是國内數一數二的觀星地,”江勖說,“那裡的人們相信,如果轉山一圈,就可以洗淨一生的罪業。”
白念棠靜靜聽着,并沒有發表任何評價。
江勖才十九歲,他能有什麼罪業呢?
——但他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所以,我也想去一次。”江勖說。
“你呢?”江勖問白念棠,“你去過藏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