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荒謬。
白念棠從外套兜裡掏出一個鑰匙,拉過江勖的手,把鑰匙放在江勖的手上。
他不想解釋什麼——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個笑話。
江勖太幼稚了,他根本不會理解症結所在。
他也懶得跟江勖扯皮。
沒必要。
白念棠說:“你的車還給你,其實除了從店裡出來那次,我都沒有開過。”
江勖心頭突然彌漫上一股難以扼制的恐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脫離他的掌控。
江勖眼眶發紅,原本僞裝的乖巧也繃不住了:“白念棠,你什麼意思?”
白念棠沒有什麼表情:“謝謝你的好意,但是你送我這麼貴的東西,以我們的關系,還是不大合适。至于經濟補償,我也不需要,無非就是臨時标記,每周占用我十分鐘的時間也不算什麼。”
言下之意是——除了臨時标記之外,别來煩他。
江勖生澀道:“那遊泳呢?”
白念棠說:“我最近很忙,沒有時間,你可以找到更專業的教練教你。”
江勖鼻子發酸,他盯着白念棠:“你食言了。”
如果放在以前,白念棠會道歉。
但是想到江勖是宋奕的表弟,又想到江勖做的荒唐事,他又覺得自己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白念棠說:“你的病我會負責的。但是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江勖不明白為什麼白念棠突然就冷若冰霜了,明明前一天他們還是很親密的,自己能标記他、能抱着白念棠在一張床上說話。
而現在,白念棠就要和他劃清界限,甚至把自己送他的車都還了回來。
他想不明白,脫口而出道:“白念棠,你是不是嫌棄我?”
白念棠避開江勖傷心又熾熱的目光,沒有回答。
江勖的自尊心被白念棠的閃躲射成了篩子。
他的眼淚終于順應地球重力從眼眶中墜落,江勖想要轉身,潇灑離去,離這個嫌棄自己的omega遠些,幹脆就按照白念棠說的那樣,從此讓步,兩人做一對治病搭子。
本該如此。
但江勖理智離弦,他紅着眼眶,看着白念棠,被主人抛棄的小狗,看着甚至有些可憐。
一個身高一米八多的俊美alpha在酒吧門口哭,這奇景吸引了一些路人的目光。
江勖卻渾然不覺,他擦了擦眼淚,臉上被擦得濕漉漉的,像被水洗過:“白念棠,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你說出來,我改。”
他願意改變。
但是白念棠不能随便判處他的死刑,輕而易舉把他推開,像扔掉一袋垃圾,風輕雲淡。
那太傷人了。
白念棠看着江勖的臉,那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鼻尖通紅,睫毛被眼淚打濕,一簇一簇的。
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溢出,像金魚不停地吐着泡泡。
白念棠的心髒抽痛一瞬,短暫,但無比明顯。
他轉過頭,不再看江勖。
白念棠盯着遠處的樹,因為太久沒有眨眼,眼眶有些幹澀:“你很好,我沒有嫌棄你。隻是我很忙,分身乏術,招待不好你。”
江勖的眼淚掉得更快了,如果他是人魚王子,按照他流淚的速度,三天足以在帝都買下一個小套間。
白念棠遞給江勖一張紙,江勖伸手,卻想抓住白念棠的手腕。
白念棠收回手,那張雪白的紙也被他塞回了外套的口袋裡。
“再見。”白念棠說。
江勖想要追上去,但是白念棠卻像是能讀心似的,回頭警告他說:“不準追上來。”
江勖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奔馳GLE融化到車流中去,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冷風一吹,江勖的眼淚也被吹幹,他定了定神,抹掉眼淚,開始思考對策。
雖然白念棠想要推開他,但是他并不是一個容易被推開的人。
他想着白念棠冷若冰霜的神情,一盆冷水從心頭瀉下,澆得他渾身冰涼。
但在冰涼之後,還有一團火悠悠地順着骨頭往上燒。
江勖很生氣。
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似乎說出了很卑微的話,但是即便如此,白念棠也并沒有原諒他。
但是要生白念棠的氣,江勖努力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不忍心怪白念棠。
白念棠是很好很好的。
他哭了,他很傷心。
但這并不是白念棠的錯。
隻能怪他自己做錯了事。
江勖坐進他的賓利敞篷,晚風絲絲地吹着他的額發,江勖回頭看了眼CLOUD PUB的招牌,靈光一閃。
他打開手機,點開一個灰色的對話框。
“你幫我查一下白念棠的初中在哪上的,班上同學都有誰。”
“價格好說,但是速度要快。”
處理好一切,江勖關閉頁面。
他打開相冊,點開一張照片。
那是白念棠在一次臨時标記後犯困,在鐘點房裡睡着後,自己拍下的照片。
畫面上,自己湊在白念棠的臉邊,用手在白念棠的臉上比了一個心。
那是他們唯一的合照。
當然,白念棠是不知道他們有這樣一張合照的。
每次江勖感到焦慮但是白念棠又不在身邊時,就會看這張照片,煩躁的心情就會平靜下來。
手劃過液晶屏,那潤白的臉明明近在咫尺,摸上去,卻隻是冰冷堅硬的電子屏。
江勖不滿足于此。
瘾症慢慢沁濕骨髓,四肢百骸突然泛起一陣麻癢,疼痛敲鑿心髒,明明開着敞篷,江勖的呼吸卻驟然急促——
他感到大腦缺氧,眼前發白,手幾乎握不住手機,他與白念棠一起墜落在地,世界在他眼前旋轉,天地倒懸,而他除了呼吸外,什麼也做不了。
江勖緊緊握着方向盤,手背青筋暴起,他大口地呼吸,一瞬間有瀕死之感。
他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想要白念棠的信息素。
他無法分辨自己的感情究竟出自何處,但是他能确信——他強烈地渴求着白念棠的信息素。
他想要握住白念棠的手,想要擁抱白念棠,想要親吻白念棠的唇——
甚至某些更隐晦、更不可告人的想法,幾乎占據他的腦海。
他想要和他攀上極樂的雲端。
他想要在那狹窄的、未發育完全的生殖腔内成結,永遠地——标記白念棠。
江勖的眼睛不自覺睜大了,瞳孔擴散,大腦像是被威士忌浸泡,世界扭曲成一場亂夢。
江勖從車座下拿出一闆藥,直接把藥吞入喉嚨,藥片劃過喉管,帶來尖利梗塞的觸感,江勖按捺住幹嘔,硬生生地将那藥片咽了下去。
身體的燥熱緩緩平息,強烈的欲望和空虛感敲骨髓,幾乎讓他發瘋。
他調轉車頭,朝着家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