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棠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夢中他被一團溫柔的水包裹,恍若回到母親的子宮。
他看見日照金山,五彩的經幡在天際飄搖,風雪裹挾着海棠随冰川流瀉,沖刷他酸軟燥熱的凡身。
僧人誦經的低喃被搖動的金玲盛起,他的神經随那節奏震顫,最終被冷酒釀成一道炫目白光。
萬物複歸于黑暗,一如他沉睡于羊水、初眼未開之時。
這個夢是如此真實而玄奧,身體浮浮沉沉,幾欲靈魂出竅。
酣睡後再悠悠轉醒,白念棠睜開雙眼,再度看到一片刺目的白。
他掀開被褥,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有些不明所以。
他試圖坐起身,卻發覺下身酸軟無比,身體裡似乎有個隐秘的關竅被打開了,各種激素在他體内交戰不休,心緒是前所未有的煩亂燥熱。
白念棠想起江勖對自己說的話。
那是他斷片前僅有的記憶——
江勖問他應該怎麼辦。
他是怎麼回答的?
白念棠試圖回想,大腦湧上一股錐心的疼痛,好像顱骨被人用電鋸隔開,咯吱着令他渾身發麻。
白念棠走到衛生間,掀起了病号服。
腰上滿是青紫,暗紅的牙印和被吸吮留下的血痕依舊刺目,大腿内側紅腫不堪,小腿上镌刻着零星的齒痕,簡直像是從惡犬口中幸存一般。
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眼睛蒙着一層水霧,眼下紅腫,似是剛剛哭過。
白念棠隐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他摸了摸後頸,摸到了一手極淡又鮮明的蜜桃甜香。
白念棠雙手撐住洗手台兩端,忍不住幹嘔起來,直到喉嚨撕裂似的刺痛,他才停下。
他用涼水洗了把臉,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病房。
隔壁病房内傳出劇烈的争吵聲,白念棠在門後站着,将那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一個嚴厲的女聲叫罵道:“江勖!你終于醒了!還不解釋一下!你到底幹了什麼??”
接着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是手掌重擊皮肉發出的聲響:“我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你!”
一個沉穩富有磁性的聲音攔在這女聲之前:“醫生不是說了嗎,是那孩子二次分化成omega,出了情熱,小勖是碰巧進去,被他影響着也發情了,這也不能怪他啊。”
“江甯,你什麼意思,難道還能是omega強迫了alpha不成!”
“但是小勖才十八歲,他能懂什麼,他也是被影響的,也不完全是他的錯。”
白念棠在門外聽着,一盆冷水潑頭蓋臉地澆下來,他渾身發冷。
看來他确實和自己男朋友的弟弟——發生了某種不該發生的關系。
見腳步聲往屋外漸近,白念棠迅速回到病床上躺好,裝作剛剛醒來。
一個醫生敲了敲門,接着走了進來,坐在病床前,看着白念棠,溫柔道:“你感覺怎麼樣啊?”
白念棠平靜道:“身上有點痛。發生了什麼?我好像失去了過去四個小時的記憶。”
醫生和藹道:“啊,失憶了,不過這也正常,人腦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嘛。
“過于刺激或者不愉快的記憶,忘掉其實也是好事。”
醫生接着解釋:“你剛剛二次分化成了omega,并因此發生了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情熱。”
“當時和你在一起的是不是還有一個alpha?”醫生問。
白念棠點了點頭。
“他被你的情熱刺激,也進入情熱狀态——”醫生攤手,“你也知道的,兩個發情的alpha和omega呆在一個密閉的空間,會發生什麼——”
白念棠聲音艱澀僵硬:“我不知道。”
“簡而言之,”醫生道,“你們發生了一些法律上認為大部分夫妻會發生的親密行為,他還給你留了一個臨時标記。”
“不過因為你剛剛分化,腺體并不是很成熟,那個臨時标記已經被你代謝掉了。”
“所幸他沒有永久标記你——不過根據我的檢查,你的生殖腔也沒有發育成熟,即便他想要永久标記你,讓你懷孕,你目前沒有那個功能。”
醫生鏡片後的眼睛眯着,像童話裡慈眉善目的狐狸老太。
見白念棠眉頭死死皺着,嘴也抿着,兩頰都因此鼓起一片,就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的表情,醫生溫柔地安慰他:“不用擔心,我是omega醫生,這方面你可以放心。”
白念棠:“醫生,我都21歲了,怎麼還會二次分化,是不是搞錯了。”
醫生答道:“腺體到25歲才發育成熟,你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是也不是沒有。”
“而且你仔細回想一下,你是不是從小就能聞到一些信息素。”
白念棠:……
确實,他其實能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隻是那存在太稀薄了,他大多數時候都忽略不計。
“根據驗血結果,你現在體内的omega激素還處于較低水平——”
醫生遞給白念棠一張藥單,“這是促進腺體發育的藥物,你出院前記得去藥房開。每日一次每日一粒,按時服用。”
“記得定期複查激素水平,你的發育期估計還要三四年才會結束。”
這是江家旗下的私立醫院,醫生态度十分和藹,又仔細叮囑了白念棠許多“分化成omega的注意事項”後,才潇灑離去。
白念棠站起身,換好衣服,準備跑路。
他把藥單撕成細條,揉搓成團,丢進垃圾桶。
分化成omega?
他拒絕。
他應該是beta,一個不會受發情期、信息素困擾的beta,一個永遠不會被标記、不被alpha控制的、自由的beta。
而不是omega。
至于和江勖——
還不等白念棠考慮出個結果來,門被悄然推開。
一個身着黑西裝,個子和江勖相仿的中年男人走進病房。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襯衫包裹下的肌肉蓬勃結實。
他的頭發烏黑锃亮,五官十分端正,看着很是儒雅随和。
他身後是一個身披棕發,身着綠裙的女人。
那女人個子高挑,眼珠泛着隐隐約約的藍,踩着六厘米的紅底高跟鞋,手挎鳄魚皮包,美豔得近乎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