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狸說:“一路追來的。”
從京城腳步不停追到西疆,他最怕的事就是她又被帶走,又晚一步,可巧不知道為什麼戚鐮居然多留了幾日,讓他得以找到她。
蕭蘊清楚,那是因為她的“第一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戚鐮對她留的一點仁慈,成了他失敗的豁口。
所以果然真相是,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嗎?
“如果……”蕭蘊用手指拽着他怎麼也不肯放開,垂下眼睛,滿眼落寞,“如果我真的被他欺負了,就沒人會愛我了。”
她說的是誰陸狸自然知道,此刻腦子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幾日她到底都經曆了什麼?想到今晚那間房裡的事,事情往他最不願想的方向劃過去。
然而那又如何?若是真的失去了清白,她必然是已經抗争過,傷痕累累,還活着,就已是萬幸。她不知道,他有多害怕會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
心口絞着疼,陸狸反握住那隻手,她即便松開了他的袖子,也還能感受他的氣息,有他,她永遠不會是單打獨鬥。
他說:“即便真的有個如果,也不是你的錯,全是壞人的錯,愛你的人根本不會在意,倘若他在意,他就不是個明事理的人,他配不上你。”微微一笑,“那我們就不要他了,大晏好男兒千千萬萬,怕什麼?”
又對她正色道:“我們的小公主,不需要為了一個男人愛不愛你而難過,這不重要。”
蕭蘊眼睫一動,沾了層濡濕:“除了你。”
對他,她願意。
滿眼情意擋無可擋又卷土重來,卻不再是咄咄逼人,變得克制沉穩,也正因此越發難以面對,陸狸不敢多看。
他糾正她:“不對,也包括我,聽好了,所有人都不值得你難過。”
蕭蘊驚訝,釋然地笑出來:“好,我聽你的,也包括你。阿狸哥哥,你來的很及時,我沒事,我堅持了幾日都沒讓他靠近我,他還沒來得及對我做什麼,你就把他打跑了!”
“蘊兒謝謝你。”
她沒出事,陸狸心間也跟着松快,輕笑摁她額間的花:“對我客氣什麼?你阿狸哥哥能用就用,不能用創造機會也要用,不用白不用,不是嗎?”
蕭蘊用力點頭。
“至于崔寒煙,别誤會他,是他最先發現了你不見,他在府裡看守假公主,也一直在等你回去,若不是他,我怎麼會知道?你也要相信你挑人的能力!”
“好……”聲音含糊。
今夜發生了太多事,折騰來折騰去,徹底耗盡了她的力氣,說着說着眼睛閉上不再睜開,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還未完全清醒,感覺有什麼在壓着被子。她放輕動作,看到陸狸半窩在床邊正睡着。
想必是怕她睡着會做噩夢,不見他會害怕,他就這麼坐着,直到實在支撐不住,倒在她床邊。
蕭蘊坐起來,他沒醒。
她平常有聽父皇說過,朝堂上有一個永恒的對立,就是文官與武将永遠不和,文官極為智慧,最擅文鬥,因此覺得武将粗俗蠻橫,打仗太多,腦子不好。
此刻覺得,也有道理,陸狸腦子果然不怎麼好使。
他真的很笨,沒腦子,他總是這個樣子,隻知道為她好,什麼都可以做,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不喜歡他?不喜歡這個對她掏心掏肺的大傻瓜,去愛旁人?
她不行,做不到。
蕭蘊微微俯身,在陸狸臉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依戀地蹭蹭他的鼻子,一縷長發垂下掃過陸狸的臉,他癢醒了。
她心虛地坐直,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他第一句果然問她。
“還有沒有不舒服?”
“有。”蕭蘊捏着一縷頭發,卷在手指上,抿嘴看他頓時緊張,才說,“我餓了,我要吃好吃的!”
陸狸帶她去吃早飯。飯桌上蕭蘊見了很久沒見的慶林叔叔,才知道自己應該多說幾句謝謝。
“慶林叔叔!”她甜聲道,“我好久都沒見過你了,我想多住幾天!”
慶林爽快同意:“住,住下好好玩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玩夠了再回去!”
“咳!”陸狸咳了一聲,“不許任性,有人可一直在等你,盡快回去!”
蕭蘊隻當聽不見,吃過飯拉陸狸去街上閑逛散心,他居然也順從地跟着她出來,在街上亂轉。
白日的街道上熱鬧,有穿着各種服飾的人來來去去,有各種來往的商販,賣着各種商品,是京城裡少見的風景。
走到裴蘿曾經待過的那片地,想起她之前在此許下的願,冥冥之中居然真的實現了,她逃出來了,立在街頭,蕭蘊直感慨。
“到底是誰救的你?”陸狸輕嗤,“不是裴蘿,是我,我!”
“是你啊!”蕭蘊也不回頭,也不看他,“你瘋了,這有什麼好吃醋的?”
陸狸:……
“你再給我說一遍!”
她聽話說了,卻是别的:“阿狸哥哥,我們去看邊疆的月亮好不好?”
他眼裡曾經年年看過的風景,她如今好不容易走到這裡,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