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男兒當真是鐵打的,那樣的酷刑,至死也無一人認罪。”
“這徐聞铮,最有老侯爺當年之風範,硬生生扛住兩鞭倒鈎鞭。”
“是啊,那鞭子抽下去時,血珠子都濺到了房梁上,他硬是沒哼一聲。”
“說到這徐聞铮,我還聽過一則秘聞,七皇子和他幾乎同時出生,宮裡有傳言,是他奪了七皇子的氣運。”
“今年春獵,徐聞铮拔得頭籌,聖上當着百官的面兒誇贊道,有兒如斯,此生無憾。”
張捕頭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徐家如今就剩下這麼一根獨苗,聖上這是……”
清枝聽得脊背發寒,何捕頭這話說得隐晦,饒是她這樣的榆木腦袋,也能思忖出幾分深意。
聖上那話哪裡是誇贊,分明是誅心之論……
見張捕頭還要說下去,何捕頭輕聲打斷,将話題轉到别處,清枝擡腳繼續下樓。
她讓店家備好蠟燭送上樓去,又轉頭和兩位官差說道,“我去找大夫再配些傷藥,路上備着。”
張捕頭點頭,臉色不顯,仿佛剛才和何捕頭隻是閑話家常。
何捕頭叮囑道,“太陽下山了,提個燈籠去,早些回。”
清枝應了聲,提起燈籠便出了門。
涼風裹着濕氣撲面而來,燈籠裡的火苗猛地一顫,在她腳前投下搖晃的光暈。
店家說大夫就住在鎮口東面,她順着店家指的路往鎮東走,青石闆路上隻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
約莫一刻鐘後,終于瞧見那處孤零零的茅草小院,黑沉沉地融在夜色裡。
“大夫?”
她扣了扣門,無人應答。
又等了片刻,清枝猶豫着伸手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怎麼有股糊味兒?
清枝推門進去,尋着味兒進了廚房,見鍋裡正煮着玉米粥。
她趕緊拿起旁邊的木鏟往鍋裡一鏟。
還好,隻是鍋底焦粘了一層粥米。
她順手在粥裡加了些清水,又到院前拔下一顆嫩青菜,在水缸前洗淨,拿到廚房切丁撒進粥裡。
擡眼看見籃子裡還有一些香菇,拿出兩顆洗淨切丁也加入粥中,輕攪一番後重新蓋上鍋蓋,又往竈膛裡添了把柴繼續焖煮,沒多久,一股香味便在廚房裡散開。
“吱呀。”
院門開了。
清枝起身,見大夫站在廚房門口,她聲音有些局促,指了指鍋說道,“剛聞着糊味兒了,才進來看看。”
大夫放下藥箱,語氣并未責怪,“隔壁渾小子爬樹摘棗,竟從三丈高的枝頭跌了下來,他爹喚我過去看看。”
說完他揭開鍋蓋,頓時粥香撲鼻,軟糯香濃。
清枝往鍋裡一瞧,輕聲道,“快好了。”然後轉身從竈上拿起香油,往粥裡滴了兩滴,一把蔥花撒下,盛了一碗遞給大夫,“給您。”
大夫接過碗,鼻翼微動,臉上溝壑般的皺紋都舒展了幾分。
他啜了一小口粥,喉間發出一聲滿足的贊歎。
清枝将竈膛裡的明火熄了,隻留餘燼的溫熱慢慢煨着。
見大夫碗底空了,她才輕聲道:“勞煩大夫再配些傷藥。”
雖說昨日配制的藥粉還剩大半,但此番路途遙遠,清枝總歸不太放心。
大夫将碗遞給清枝,起身去了藥堂。
清枝也跟了進去,靜靜站在他身後,待大夫配好藥後,趕緊将洗好的帕子遞給他擦手。
大夫突然問道,“丫頭,你可願留下?”
清枝怔怔地望向大夫,滿臉不解。
“我姓莫,若是你願意留下,我将今生所學皆傳授于你。”
“你手穩,性子也穩,做菜的手藝也不錯。”
大夫撫須而笑,眼神裡露出幾分傲然:“老朽這手醫術雖不能奪造化,轉陰陽,但放眼天下,莫家醫術也是排得上号的。”
他輕歎一聲,“來此隐居,也是逼不得已。”
“你若是嫌棄,我們換别處安頓便是。”
清枝搖頭,“我得跟着小侯爺。”
莫大夫仍不死心,繼續說道,“他若一直這般,你尚能安穩度日,倘若有朝一日潛龍騰淵,隻怕你這安穩日子就到頭了。”
“老夫略懂一些面相術法,此子絕非久困之輩。”
清枝低着頭,靜靜立在一旁。
“罷了。”
莫大夫見狀,也不再勸。
他從高處拿下一個木箱,打開後将一個紅色瓷瓶遞給清枝,“嶺南路遠,這是保命丹藥,若遇上險事,好歹能續你三日性命。”
清枝小心接過,膝蓋一彎便要跪下,她雖不識藥,但也料到此物珍貴非常。
莫大夫見此,眼尾展露出幾分暖意:“看你我有緣……我再贈你幾包草藥,路上用得着。”
他轉身掀開青布簾,走進内室。
半炷香後,他拿着三包草藥出來,又拿起朱筆在藥包上寫下幾個字。
“拿去。”
清枝雙手接過藥包,遞給他二兩銀子,“莫大夫,這銀錢雖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請您收下。”
莫大夫擺手,“先欠着,若是哪日想通了,可來此處找我,我還收你為徒。”
清枝離開莫大夫家,天色已晚。
她點燃燈籠,腳步聲在清冷的街巷裡尤為清晰。
昏黃暗沉的燭光映在青石闆上,隻留下一圈淡淡的光影。
一陣涼風拂過,帶着幾分潮氣,清枝擡手搓了搓胳膊。
突然,清枝感覺身後似乎還有别人。
她放輕腳步,耳邊清晰地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