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的功夫,整個院子便隻剩下了她。
管事娘子招手,讓她到前面去。
清枝顧不得腿麻,起身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再次利索地跪下。
“這是清枝,在後院偏廚做活兒。”
管事娘子輕聲補充了一句,“家生子。”
以前清枝也見過老夫人幾次,但每次都是遠遠瞧着,如今這般近,她的心髒砰砰砰的快要跳出來一般,頭越埋越低,大氣都不敢出。
老夫人的聲音響起,“既是家生子,多給她一份銀錢。”
管事娘子上前,将字條遞給清枝,“快去賬房領錢吧。”
字條上的字,清枝一個也不認識。
愣了幾秒後,她才意識到這是讓她離開侯府,自謀生路。
清枝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跪着往前行了兩步,一把拉住管事娘子的褲腳。
她想說侯府是自己的根兒,離了侯府她也沒有去處,可話到嘴邊,她卻吐不出半個字,隻是一個勁兒地說,“清枝不走,清枝不走……”
管事娘子看着眼前這個全身上下擠不出二兩肉的黃毛丫頭,鼻涕眼淚混着流,心下不忍,伸手安撫着拍拍她的肩。
“清枝。”
老夫人開口了。
“如今侯府獲罪,今日一早,嶺南的發配令便到了府上。嶺南山高路遠,觸目皆是蛇蟲鼠蟻,你哪裡熬得住?遣散你們也是留你們一條性命。”
清枝擡手抹了把臉,幹瘦的臉上滿是倔強,“夫人,我吃得少能幹活兒,求您把我留下吧!”
說完不等老夫人說話,頭吭吭吭地往地上撞。
眼看青石闆上已經透出血迹,老夫人似不忍見血,歎了口氣,“罷了,你就跟着铮兒吧。”
懸着的心終于落下,她喜極而泣,連忙拜謝。
起身時她才注意到,老夫人雖然尊貴依舊,但眉間籠着烏雲一般,透着垂死的病氣。
……
回去的路上冷清了許多,滿園景色依舊,清枝卻沒了觀賞的心思。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清枝便早早地等候在城門口。
此時京都剛入夏,卯時的風還透着幾分涼意,不遠處的城牆被一層薄霧籠罩。
城樓上,城防軍敲響了銅鐘,鐘聲回蕩在街巷中,悠遠綿長,不知不覺間,東邊的天空變了色,霞雲翻滾,紅如赤血。
出門前,管事娘子告訴清枝,侯爺他們今日出獄,依照判令直接發配嶺南。讓清枝和他們一同先行,老夫人帶着府中女眷随後啟程。
嶺南是哪兒?她不曉得,内心除了慌亂和不安之外,心底不自覺地生出幾分好奇。
小侯爺徐聞铮,清枝聽過不少他的傳聞,說他一瞥一笑間,皆有攝人心魄的風采。見過小侯爺的丫鬟們,提起他時無一不羞紅了臉。
如今她被指給小侯爺做丫鬟,換做之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清枝裹好包袱,利索的搭在背上,在胸口打了個結,她踮着腳尖,朝诏獄的方向看去。
一個時辰後,城門開了,城外的商人和農戶開始排隊入城。
小販們推着滿車的瓜果蔬菜開始沿街叫賣,木輪壓在石闆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路邊的早點鋪子開了張,蒸籠一開,熱氣混着白面饅頭的香氣撲面而來。
清枝緊緊抓着包袱,眼睛依舊盯着诏獄的方向。
終于,她看見了押解的官差開道。
押解的官差總共就兩人。
路邊的行人紛紛散開,視線不約而同地,都集中在官差身後的少年身上。
有人搖頭歎息,有人竊竊私語,還有人一臉不屑,幸災樂禍。
清枝無暇顧及路人的反應,她隻是很疑惑,為何官差身後隻有一人。
來不及多想,她小跑着迎了上去。
離少年還有五步時,官差大聲呵斥,攔下了她。
清枝眼睜睜的看着少年與她擦身行過,連半分目光都不曾為她停留。
“這是何人?”
“定遠侯府的小侯爺,徐聞铮啊!”
……
身後的議論聲鑽入耳朵,清枝猛地頓住腳步,怔怔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萬沒想到,與小侯爺的初次相見,他竟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