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嘲諷一氣呵成,六翎羽也不是個擅長口舌之辯的,一下子被噎住了。
其實她一開口就後悔了。
她此番前來,原本是為了聯合沈半溪她們一同尋找離開劍冢的方法,隻是宋南枝身上毫不掩飾的魔氣讓她的理智岌岌可危。
六翎羽在把自己煉成劍靈之前,原本是經曆過三千年前仙魔大戰時期的正道修士,對于魔族恨之入骨,兢兢業業壓抑了那麼久,還是在跟十五琉璃大吵一次後道心受到了波及,整個人變得煩躁起來。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愣在了原地。
沈半溪哼了一聲,沒理她,可憐巴巴地看向宋南枝:“師尊,您看徒兒這般維護于您,就放徒兒出來好不好,徒兒已經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再對師尊不敬……”
宋南枝被她哄得龍顔大悅,說了句:“善”,随後大手一揮将法術收了回來。
鏡子在花歸月手中消失了,一個讓人頭疼的大小姐猝不及防間從天而降,險些把玄鼎宗百年難遇的天才劍修姑娘砸個骨斷筋連。
花歸月穩穩接住沈半溪,對于這對不靠譜的師徒簡直無話可說。
六翎羽的目光越過兩人,看向在一旁悠哉品茗的宋南枝。
不知是因為後天的劍靈之體不夠敏銳,還是對方實在太強,六翎羽根本看不出深淺,在這個關口上,縱然對方是魔,六翎羽也下定決心要跟對方合作,艱難地從自己匮乏的詞庫中尋找友善些的表達方式:
“我此番前來……非為樹敵,是為共同的利益。”
沈半溪正心疼自家師妹的胳膊,聞言将對師尊的怒氣都怼給了六翎羽:“是嗎?前輩一上來又是罵我,又是貶低我師妹,又是污蔑我師尊,您說是為什麼共同的利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下戰書的呢,我反正是沒見過誰家盟友指着鼻子罵。”
六翎羽:……
她越過沈半溪,對宋南枝說:“早在我與琉璃被困劍冢之前,前輩就已經身陷此處,至今不知已經有了多少年歲,前輩就不想破了這劍冢,重獲自由嗎?”
沈半溪和花歸月聞言,都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宋南枝聞言微微皺眉,像是遇到了什麼難以抉擇的難題一般。
六翎羽又道:“如今的修真界靈氣稀薄,本就難以孕育出什麼驚才絕豔的修士,前後幾百年就出了一個梅不韪修為堪堪能比肩三千年前的大能。以前輩的本事,若是離了這劍冢,天地間再無人能束縛,隻要前輩指一條破了這劍冢的路,晚輩定會拼盡全力。”
“你又怎知,貧道知道離開這裡的方法?”宋南枝疑惑地看着她,左眼中流動的暗紫色漩渦忽明忽暗。
六翎羽苦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前輩您是誰,為何被困于此,不知道您有何本事,更不知道您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出冢之法。”
清風吹過林梢,吹過她空蕩蕩的靈魂。
“我自蘇醒以來推演了兩千年,找不出任何法子離開本來已經要絕望了……直到梅不韪聯通了九州與劍冢的通道,想到用‘劍冢試煉’這樣偷天換日的法子為子孫後代謀機緣,我才又看到了出去的希望。”
她指了指沈半溪和花歸月:“隻是我和琉璃已經跟劍冢有了太深的聯系,這種法子她們用得,我和琉璃用不得,您是我能想到的最後的希望。”
宋南枝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輕輕地說:“貧道當然知道,隻是……貧道并不想出去呢。”
沈半溪和花歸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詫。
“貧道就是被九州趕出來,現在還眼巴巴地費勁力氣回去,貧道是什麼很賤的人嗎?”宋南枝一擡手,指尖把玩着兩枚白玉做的骰子,沈半溪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入劍冢之前跟六翎羽對賭時用的骰子。
六翎羽的臉色瞬間蒼白得可怕。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凡夫俗子看不透的貪嗔癡,居然能叫修士把自己煉成這種樣子,”宋南枝鄙夷地看着她,又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自己同樣“癡”得不行的徒兒,
“真是叫貧道好奇,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麼。”
她将骰子輕輕抛起來,眼中的光暈變換不定,将人拉入一個逼真的幻境中——
沈半溪隻覺得眼前迷迷蒙蒙一片漆黑,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變成了一片金碧輝煌的瓊樓玉宇,懸浮在白雲之上,宛如天上仙宮。
她好像正站在一個敞開的窗子前,耳邊是清脆的鸾鳳齊鳴,清風吹起她的衣袍,身體像鳥雀一樣輕,好像下一秒就要飛起來。
很輕,真的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