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師愣住了,他的眼睛眯起,背對着小路燈,笑道:“老師怎麼會打你?老師隻是很傷心,如果你來抱抱老師,老師說不定就能原諒你了。”
抱抱?陸鳴弓不由得想起了魚岸,他的心裡湧上一絲憤怒,咬着牙哼了一聲:“老師,我要去找我哥!”
程老師無奈地歎了口氣,像是看小寵物般看着陸鳴弓:“好吧好吧,不過你真的讓老師傷心……老師好心好意要帶你去拍照,結果你不來就算了,還對着老師這麼大聲音……”
可能是程老師的表情太落寞,陸鳴弓的心裡竟也生出幾分我錯了的想法,可他又突然覺得有些不公平。
成年人會因為一個小孩的缺席傷心成這樣嗎?如果他這麼傷心,那也不配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人了。
就在程老師走向陸鳴弓時,魚岸的聲音在程老師身後響起。
“陸鳴弓!——”
魚岸穿着一件福利院發的無袖背心,手裡提着補差的專門放資料的袋子,他的白色背心上全是汗水,眼睛正沉沉地盯着程老師的背影看。
程老師被魚岸盯得一愣,魚岸本就在青春期,所以個子早已竄到了一米七,他不留長發,小平頭襯着他的頭型圓潤,棱角分明,手臂上因為打籃球鍛煉出的肌肉在路燈下被汗水打濕,整個人看起來青春又帥氣。
“這就是你哥哥?”程老師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魚岸。
陸鳴弓冷着臉,眼睛突然一酸,他哽着聲音:“你去哪裡了?”
“我應該問你吧,你晚上跑哪裡去了?”魚岸狠狠地剮了眼程老師,把陸鳴弓拉到自己跟前,兩人丢下程老師往大門走去。
陸鳴弓被魚岸按着腦袋從高中部出來,兩人剛一出來,便眼睛瞪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能吵起來。
“你這麼晚跑去哪裡了!?八點半了都不回家,你要幹什麼?”魚岸真的生氣了,他緊緊抓住陸鳴弓的手臂,聲音很是嚴厲。
陸鳴弓仰着頭,眼睛裡挂着淚,他很怕,非常怕,怕到快幹嘔,快窒息,可魚岸卻隻問他為什麼不回來。
怎麼會有人騙了人,還要裝作好人問他怎麼了呀!
這一瞬間,陸鳴弓的眼淚從眼眶裡奔湧而出,他的腿跑得很痛,今天難得能想起曾經的記憶,頭也痛得要死,現在看見魚岸,他的心裡也泛着酸痛。
他該怎麼辦?本以為他能和想象中的一樣,決絕地離開魚岸這個騙子,告訴他:你不再是我選擇的媽媽了!
可隻要魚岸一對他好,甚至用這種焦急到快要失去他生命的眼神看着他時,陸鳴弓猶豫了。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魚岸這樣讨厭的人?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難題給他陸鳴弓?
陸鳴弓的眼淚一掉下來,魚岸便慌了神,他連忙彎下腰,捧住陸鳴弓的小臉蛋。
“你被吓到了嗎?讓你走小樹林,是被吓到了?”
陸鳴弓聽得不真切,他點頭又搖頭,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今天的第四節課,那個時候他還在曆史課上跟魚岸玩下棋遊戲,他不知道魚岸的謊言,也不會弄得心裡痛到死掉。
可惜時間不會重來,萬一某一天陸鳴弓想讓時間回到現在呢?
魚岸小心翼翼地擦掉了陸鳴弓的眼淚,他将這張慘兮兮的哭臉摟緊懷裡,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背,喊道:“鹿鹿,鹿鹿,外面太危險了,回家吃飯,哥哥在等你呢,吓跑的魂魄也回家吧,哥哥在等你呢……”
哥哥,等他?
陸鳴弓絕望地把腦袋靠在魚岸懷裡,他不知道該享受他渴望很久的懷抱,還是該痛恨魚岸是個太會僞裝的大騙子?
他不清楚,所以隻好腦袋空空地繼續哭,至于哭得多慘,陸鳴弓也不太記得了,他隻知道最後是魚岸背他回去的,然後那個周末,陸鳴弓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