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歲了,鹿鹿,我被我爹帶回來後,就再也不能逃走了。”
陸鳴弓的手很冷,他有點想哭,可是他不能哭。
小桃像是察覺到陸鳴弓的情緒,她摸了摸陸鳴弓的腦袋,卻摸到了一手泥巴:“你去哪裡了?這麼多土?”
“我……我偷聽到了,我什麼都知道了……”
小桃也不屬于這裡,陸鳴弓大膽了些,他放心地在小桃跟前流眼淚,小桃姐姐有些溫柔地問:“鹿鹿,你有白色的衣服嗎?”
“有,怎麼了?”陸鳴弓擦擦眼淚,不解地擡起頭。
“我今晚,怕是要被錢泉糟蹋了……”小桃苦澀一笑,她沒有說自己要白衣服的原因,她推了推陸鳴弓,“幫我找來吧。”
陸鳴弓從櫃子裡抽出一件白色的長袖的襯衣,這件襯衣是魚岸給自己買的,他說質量好,說不定能穿到陸鳴弓十三歲。
小桃脫下外頭的紅色袍子,摸着黑将白衣服套上了。
陸鳴弓在小桃脫衣服的時候,背了過去,他捏着手也脫了衣服,把小桃的新娘喜裙穿在了身上。
一股淡淡的,莫名的悲傷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陸鳴弓套上這件長裙子,語氣很堅定:“我替你,我拿着刀,那個王八蛋要是欺負你,我幫你打他。”
“你這傻孩子,把衣服還給我,我穿裡面。”小桃歎了口氣,她比較瘦,穿這件衣服剛剛好,她知道鹿鹿才八歲,單純到不能再單純,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不屬于這裡,被無奈地拉進來的人。
兩人僵持間,一陣驚恐地呼喊聲從樓下傳來。
“走水了!走水了!”
“媽的着火了!一群人都喝死了嗎!山裡着火了!”
樓下的人見狀連忙提着魚岸家的桶往山裡趕去,就連小孩們也扛着桶往着火的方向跑。
陸鳴弓有些不可置信地站在窗邊往山上望,漆黑的夜幕裡隻能看到更黑的,山的邊緣,莫名而來的山火卻映亮了這片濃郁的黑。
一股興奮地、世界快要毀滅的救贖感湧上心間,陸鳴弓激動地拉住小桃的手腕,聲音激昂起來。
“着火了!”
小桃的眼裡也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連衣服也想不起來換,就這麼跑去了樓下。
陸鳴弓拎起拖地的紅色紗裙,也跟着往下跑。
錢泉的房間在一樓,陸鳴弓的心莫名其妙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不是山火燒得太旺盛,沒喝醉的人都去救火,整間木屋子安靜得有些過分。
小桃有些顫抖地推開房門,堂屋裡的燈光打進漆黑的房内。
隻見大床上一個西裝革履的肥豬被五花大綁,他似乎喝多了,正打着鼻鼾沉浸在夢鄉裡。
床尾,大魚哥還有些意識,他睜着眼睛,嘴巴被膠帶封上,驚恐地看着坐在沙發上的魚岸。
黑暗裡,魚岸的腳邊放着一打五顔六色的一塊錢打火機,隻有一隻被拆封了,正在魚岸的手裡,時不時咔嚓咔嚓一聲。
火光照亮他的半張臉,忽明忽暗。
魚裹上油,下鍋炸一炸肯定又酥又脆,魚岸想到這裡,不禁輕輕笑了笑,随後擡頭看向陸鳴弓站着的方向。
陸鳴弓的全身像過了電般,不知道對魚岸是恐懼還是什麼其它的特殊感情,他緊緊抓着小桃姐的襯衣袖,打了個冷顫。
小桃姐率先反應過來,她打開房間的燈,聲音顫抖道:“魚岸,你做什麼?”
魚岸漆黑的眼珠裡含着看不懂的神情,他看了眼小桃姐,又瞟了眼小桃身後鬼鬼祟祟的陸鳴弓,最後視線緩緩落到被澆滿油的大魚哥身上。
“不做什麼,小桃,我們沒有拜天地,成不了夫妻,今天的這些就忘記吧。”魚岸抱起地上的打火機,黑亮的發被撩到腦後,他聽着其餘幾個房間裡男人們呼呼大睡的聲音,歪着頭笑了一下。
不止陸鳴弓覺得他陌生,小桃似乎也被吓到了,她剛想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她一上樓便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可魚岸沒有給他們過多的解釋,他看了眼遠處越燒越烈的山火,又環視所有房間内燃燒着的喜燭,拍了拍小桃的肩膀。
“走吧。”魚岸拉起陸鳴弓冰涼的手,出了死勁兒把愣成木頭的鹿鹿和小桃分開。
幾分鐘後,三個人背着三個包袱,往山火的反方向跑去,趕去救山火的人灰頭土臉地撲着火,眼看火快被撲滅,一回頭,人快傻了……
貼着紅喜字的木房子燃着濃濃黑煙,一股接一股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
“不!——”
天剛破曉,滿頭汗的魚岸停在半山腰,他身後的陸鳴弓已經有些虛脫了,可他的眼睛卻亮晶晶地,死死地貼在魚岸身上。
陸鳴弓身上的紅喜裙是上半身和下半身連在一起的,下半身的紗早就被樹枝刮得沒了蹤影,他索性撕掉裙子,隻穿着個盤扣紅上衣,跟在魚岸屁股後頭。
三個人站在半山腰喝水吃東西,鳥叫聲充斥着整個山澗,他們吃完東西,看着彼此滿頭大汗的模樣,三雙眼睛交換着眼神,不由得大笑起來。
大笑過後,山裡又恢複往日的甯靜,灰暗的曙光照耀在三人身上,陸鳴弓一輩子都會記得魚岸的神情。
他落寞、無措、但嘴角上揚,一副大仇得報的快感。
若是陸鳴弓穿越回去,和李村的人說,魚岸以後會狠狠報複你們。他們定會先愣住,然後蓦地哈哈一笑:“魚岸?那個隻有七秒記憶的傻魚?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