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天光亮得晃眼。
酒店的窗簾不夠遮光,季蕪在早晨的熹光中醒轉過來,一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從沙發到了床上,而垂着的一隻手裡也好像在握着個什麼。
偏過頭,陳聲的身影赫然進了她眼簾。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上,此刻仍舊緊握着她的手,又像是累極了似的,就着這個姿勢枕着另一隻手臂睡着了。
季蕪吓一跳,手不自覺動了下,陳聲便有了動作。
可下一秒,他又像是沒完全醒過來,扣着她的手動了下,拇指滑過她的手背,随即扣得更緊。
那一瞬間,季蕪心裡騰地升起一抹異樣的感覺,覺得不自在極了,正想要抽出手,陳聲就好像徹底醒了過來,比她更快地松開了她的手。
直起身時還往後退了一步。
泛着困意的眼神在看向季蕪時透着明顯的拘謹。
“……”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然季蕪不記得昨晚在沙發上睡着之後的事情,但是做的夢倒是清清楚楚記得……醒來又是這樣一副情景,很顯然,這純屬是她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陳聲看着就是被她整得一晚上沒怎麼睡好。
她簡直想痛苦扶額,再一次後悔昨天那個難得有些情緒化的決定。
陳聲幾乎一晚上都沒睡,前半夜被季蕪突如其來的動作攪得心神震蕩,後半夜又盯着季蕪的臉看了好幾個鐘頭……
大概在天微微泛出亮光時,他才阖上眼,困得睡了過去。
本來想在季蕪醒來之前就恢複原樣,卻沒想到還是變成了這樣。
陳聲忽然有些慌張,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剛開口說第一個字時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啞:“我……”
季蕪愣了下,說:“你要不要先睡一覺?”
陳聲清了下嗓子:“不需要回去了嗎?”
“下午再回。”季蕪剛剛心裡那點異樣的情緒很快被她帶過,轉而變成了對陳聲的愧疚感,恨不得給他點根安神香把他眼底的烏青給消了。
但她又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提昨晚的夢,便想這樣囫囵糊弄過去。
本以為陳聲會像之前一樣刨根問底,再跟她撒個嬌說昨晚睡得好累,可沒想到陳聲隻是點了點頭,便翻身上了旁邊那張床,很快閉上了眼睛。
季蕪更愧疚了。
他已經累到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剛沾到枕頭就入睡了嗎?
本着這個心态,季蕪輕手輕腳下了床,進浴室洗漱之後去樓下給他買了份早餐。
甚至不敢上樓,怕吵到他睡覺。
但陳聲其實并沒有睡着,相反還十分清醒。
季蕪一離開這兒,他就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頭頂慘白的天花闆,心裡七上八下起來。
他不知道季蕪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他又在這之後無意識做了哪些事情,是不是讓她察覺到了什麼,所以她剛剛才一句話都沒提起?
她會知道了嗎?
這個反應,就像他所設想的那樣。
他沒有懷疑過他對于她的重要性,卻深知她隻把他當弟弟,所以就算感受到了這份情感,也隻會裝作不知道,像以前那樣對他,同時默默拉開一個适當的距離。
陳聲看着天花闆,心裡浮浮沉沉。
……
出于這點各人的愧疚和心虛,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這件事,回了洛城後陳聲回去上課,季蕪也依舊是學校公司兩點一線,好像看起來同往常沒什麼區别。
但隻有陳聲自己知道,在手機上找季蕪聊天的次數倏地減少,偶爾周末碰上季蕪回家時他也會去外面找個自習室做題,或是去朋友家住一個晚上。
雖然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他的确害怕看到季蕪看向他時疏離的眼神。
可心裡又矛盾得想讓季蕪知道,偏偏季蕪什麼反應也沒有,仍舊照常地發消息關心他,好像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同似的。
陳聲原本以為這樣會過分難捱,可日子終究在一天天的思念中如流水平鋪而過,轉眼就到了年前。
季蕪越來越忙,不僅要往公司跑,還多了寫論文的事情,于是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回去了,跟陳聲也有兩個多月沒碰過面。
連聊天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全是季蕪難得空下來時給他發過去的幾句關心,然後陳聲回得很快,除此以外,卻沒有再主動給她發什麼消息。
季蕪當他高三了實在沒時間,沒怎麼在意過這件事兒,又或者說就算在意了,轉眼又會被其他事情占據,無暇再分神。
她所待的公司Sizan的确是行業大頭,作息也很超前,本來是有段十來天的春節假期的,但因為臨時有個任務所以季蕪也被留了下來。主要是她現在已經接了offer,算是正式的一員,所以留下來倒也理所應當。
于是季蕪在跟陳聲柳姨說了一聲後又和陳聲說了一聲,仍舊回得很快,回了個好。
季蕪又問了句:【什麼時候放假?】
陳聲:【明天就放了】
季蕪本來想問問他期末考考得怎麼樣,又覺得自己這樣問他會讓他壓力太大,于是猶豫了一下就回了個好,轉頭又去寫論文了。
一直到除夕那天,季蕪才停下來,論文在導師那兒已經過了,工作的事也完成了,她成了宿舍裡最晚離開的一個人,不忘關了水電和插頭後才離開。
早兩天陳聲就跟着陳青遠和柳音回了老家,季蕪回去的時候就剩房子安靜地立在那兒。
早上柳音給她發消息問忙完要不要一起過去,季蕪委婉拒絕了。
她其實想好好休息一下,再者随着她年齡增大,前兩年跟着回去的時候柳音總會因為她受到各方的“拷問”,季蕪也不太想看到這種場景再出現了,所以她給陳聲外婆發了個祝福便沒再打擾他們。
一連多天沒睡個好覺,季蕪洗完澡換了睡衣躺到床上時幾乎很快就入睡了。
一覺從上午睡到了傍晚。
再次睜開眼時,沒來得及拉上窗簾的窗戶外已經是一片黑墨色,還有幾簇煙花開始間斷升起,又落下。
季蕪翻身從床上起來,忽然覺得胃有些空,便從旁邊扯了件外套穿上,擰開門,下了樓。
她回來時并沒有打開燈,可樓下此時卻堂而皇之地亮着黃澄澄的燈光。
季蕪腳步停了下來,如果不是她确定自己還沒有頭昏腦脹到忘記關門的地步,那她一定會以為是進賊了。
但是轉念一想,關了門賊也可以進來,撬個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