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的歸交警,網安的歸網安,溫柏舟歸謝無終,謝無終歸單位。
夜已深,網安支隊的燈依舊亮着,謝無終還在加班。
除了最近的兩起謠言,還有網絡暴力、網絡傳播隐私、網絡詐騙等一堆案子,每個案子都要他經手,誰讓他是領導。
以前以為,派出所工作最雜,刑警隊工作最累,結果到了網安,才發現這裡又瑣碎又心累。
看過安媽媽、譚美瑤、唐嘉木等人的筆錄,審了一份方案和兩張報表,謝無終打開網頁,盯着屏幕,擡手揉按太陽穴。
當初龍城改制,市局升格,網安領導空缺,局裡屬意謝無終。
但他逍遙慣了,搞案子可以,并不想當官兒。
“行。”分管人事和網安工作的副局長俞建平道:“你不幹,那就溫柏舟上,你倆回去商量。”
謝無終去找溫柏舟。
謝無終:“俞局說,我要是不幹,就得讓你上。”
溫柏舟愣住,瞬間氣血上湧。
謝無終:“啊!你流鼻血了!!”
看給孩子急得,上這麼大火,這怎麼行?當哥哥的很心疼。
溫柏舟已經回過神來,在心中檢讨:“我是禽獸我有罪……”溫隊承認錯誤總是很及時,但是,從來就沒有改的意願。
那邊兒,謝無終疼弟弟,回去找俞局,接了這個擔子。
他提副職不久,自認資曆不足,隻任了負責人,跟溫柏舟一樣是副隊長。
于是,就有了今天兩個副隊長的局面。
指尖被握住,然後換了一雙手,輕輕幫他按揉太陽穴。
“累了吧?早點回去,我給你按按。”溫柏舟站在謝無終身後,借着由子偷看人家的長睫毛。
謝無終往椅背上一靠,肩膀放松下來,眼睛依舊盯着屏幕。
是安怡然跳樓的新聞,讨論的内容足以刺痛人心。
爹媽白養她這麼大!心真的狠!
這是在逃避啊,這個人真是太懦弱了。
為什麼不辭職,卻選擇自殺?
長得還行。
好像是讓老闆潛了,實習快一年了,一直不給轉正,受不了了。早這樣别走這條路啊!
他爸媽在幹什麼?怎麼沒有阻止?
在這兒上班了還要去死,我們這種窮打工的就别活了,呵呵!
原來她家裡還有個弟弟,難怪家屬鬧到公司來,死也要當扶弟魔。
目擊者是她同事,号稱死神,遇見誰誰死!
這事兒,可邪了!
……
讨論非常熱烈,溫柏舟的目光卻落在桌面日曆上,在那個日期上,畫着小小的圈。
即便沒有人提醒,溫柏舟也不會忘記那個日子。
那一天,風和日麗,不到五歲的他與父母出遊。
爸爸開車,媽媽坐在副駕,小小的他坐在後排上,手裡拿着漫畫書,時不時看看窗外的風景。
他最喜歡的玩具熊就在旁邊,跟他并排坐着。他很小心地給小熊系好安全帶。
一家人聊着,笑着,旅途真愉快。
忽然,他發現天邊有些奇怪。年紀太小,他還不明白,天氣變化給人們帶來的影響。
他問媽媽:“那是什麼呀?”爸媽同時看過去,臉色瞬間變了。
方才還是晴空萬裡,豔陽當空,黑暗驟降,瞬息飛沙走石,風狂吼着,車子猛烈搖晃起來。
忽然,天旋地轉。
他看到媽媽回過頭,努力朝他伸手,爸爸護在媽媽身上,兩人一起對他喊着什麼。
他聽不清,隻覺得異常害怕,小小的身子被安全帶嘞着,随着車子翻滾到山下。
那時候太混亂,他隻來得及抓住小熊的手,緊緊攥着。
然後,他失去意識。
“小朋友。小朋友?”
醒來的時候,他看到一張陌生的臉,是個年輕叔叔,跟爸爸年紀相當。
“小朋友,沒事了。”叔叔對他微笑。見面的時候,叔叔的臉是幹淨的。
後來,叔叔告訴他:“叔叔家裡,也有個小朋友,不知道你們兩個誰是哥哥,等我們回去了,你們做好朋友,好不好?”
小柏舟點點頭。
那時候,叔叔也是笑着的,可是他笑得好疲憊,像是要睡着了,血從額角流下來,半張臉染成紅色。
“半路冒出來的警察,還真是多事啊。”
小柏舟擡起頭,屋頂一盞昏黃燈泡,将男人的影子投在他身上。
他看到男人掏出一個東西,在手裡掂了掂。跟他的彩色玩具不一樣,那東西是黑色的,撥動時發出“咔”一聲響。
小柏舟知道那東西,叫槍。
幾天之後,他見到了叔叔的孩子,披着小小的喪服,站在大大的黑白照片前頭。
他想告訴叔叔,他見到叔叔的兒子了,叔叔的兒子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隻是那雙眼睛一直在流眼淚。
可是叔叔躺在那裡,身邊圍着鮮花,身上蓋着紅旗。
屋子裡有很多叔叔阿姨,穿着跟他一樣的衣服,看起來都很難過,不時有人抹眼淚。
那時候,小柏舟還不懂得死亡的含義,但小無終知道。媽媽為了生下他而死,爸爸教過他很多。
所以他會不舍,會難過,但不會如其他小孩子一般嚎啕哭鬧,隻是默默流着眼淚,然後迅速擦幹。
他想多看看爸爸,記住他的樣子。
時光一去二十載,警察制服從綠色換成藏藍,穿在兩個男孩身上。再後來,謝無終的年紀超過了爸爸。
他始終走在父親走過的路上,努力完成他未完成的事。還有,追查他離開的真相。
溫柏舟也一樣。
那天,他與父母獲救,壞人被抓住了,可他卻知道,不是那些人幹的。
他告訴大人們,他看到一個黑色的高個子,“是他在打叔叔,他還有槍”。
然而,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他聽到醫生說:“這孩子吓着了,出現了幻覺。”
警察叔叔告訴媽媽:“帶孩子回去吧,他說的我們都查了,沒有證據。”
他知道什麼叫幻覺,那不是幻覺,夢裡的東西才是幻覺,那個黑色的高個子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