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弓果然做好了,比自己預想的要早,因為做得比自己要求的精細太多。
“哇哇哇,春聲叔,你看我這個,我這個手柄上有一顆太陽!”
“我這個上面有一條小河!”
孩子得了寶,全身上下沒有不激動的,原本規規矩矩地坐着,現在調了腳上來踩住條凳,站起身子,伸長脖子要把話遞來。
距離稍稍遠些,他們就覺得話傳得不到位,恨不得貼着蘇春聲的耳朵講。
這麼激動的語調,鋪子裡又隻有他們幾個,蘇春聲哪裡聽不到?
他怕的是大人坐的長條凳,兩個小娃娃激動過頭了,踩不穩當,會摔下去。便想出聲叫他們坐下說,話剛到嘴邊,眼睛就看見一隻黑多白少的大手掌和一截粗粗黑黑的壯手臂,橫在這兩個小娃娃身後。
手臂上的肌肉是繃緊的,仿佛隻要他們有任何要摔了的苗頭,這隻手就會緊急地出動。
其實用不到他操心,有人比他更緊張。
也是,能在指頭粗細的握柄上刻出那麼細的線條的人,心思能粗到哪兒去?
蘇春聲心上對趙虎慶的了解,又多了一分,當然也是他喜歡的一分。
趕兩個小孩下桌,叫他們找個牆角玩去。
兩個小娃娃這點倒是乖,叫他們在哪個地方玩,他們絕不跑遠。在那個地方兩個人腦袋并着腦袋,能嚼咕一堆隻有他們能聽得懂的語言,很是投入,其他的事是一點也入不了他們的耳朵。
蘇春聲見他們蹲好了,話嚼話,嚼上了,就轉回身子,看着趙虎慶,輕聲問道:“怎麼做得這麼般精細?”
離他說兩個侄兒想要彈弓,也不過一日多些。
要想做出這麼多工序、外表還上了漆的的彈弓,昨日必定要熬大夜。還要減去時間來收拾鋪子,這人昨天是要做得多趕多緊湊啊。
坐在蘇春聲對面的趙虎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從懷中掏出兩條綁好捏口的牛皮筋來,遞給他,說:“等他們長大了,就能把布條換下了。”
意思是等他們長大了,會玩彈弓了,就能用真正的牛皮筋去打鳥了。
他連他們長大後的情形都考慮到了,真是想得夠遠的。
蘇春聲勾起唇,聲音清潤:“那就放你那,等他們長大了,我讓他們來找你換。”
趙虎慶眼底的水波晃了晃,心上亦是起了波瀾,平放在桌上的那隻大手一點點地收攏,直至他把這兩條牛皮筋握攏,收回到懷中的衣兜裡。
收回去時,手指觸碰到懷裡的另一樣東西,趙虎慶的神情頓了頓,猶豫着要不要把這東西拿出來。
蘇春聲見他有話要說,又不知怎麼說的模樣,動動小腦筋,猜道:“你有東西要給我?”
趙虎慶忙不疊點頭。
“那是什麼?”蘇春聲輕聲問。
趙虎慶把懷裡那個用藍色布帕包裹的彈弓拿出來,遞給他。
蘇春聲看完笑了:“怎麼我也有份?”
他都這麼大了,怎麼會跟着立陽立源玩彈弓呢?
他去看趙虎慶,趙虎慶微微垂着眼眸,沒有言語。
蘇春聲看手裡的彈弓,有一說一,他這個彈弓比兩個小娃娃手中那個還要精緻,刷的漆也比他們清亮。。
他這個,握柄刻的是竹節,兩翼是竹枝,竹枝上長着竹葉,還有細得像絨毛的竹針。
他在弧面上畫,比在紙面上畫還要生動傳神。
就算不玩,隻是看着這把彈弓就覺得賞心悅目,是一個值得珍藏的寶貝。
蘇春聲驚訝的是趙虎慶手那麼粗,是怎麼雕刻出這麼細的紋理來的?
他問趙虎慶:“上面的竹子是你刻?”
趙虎慶點頭。
“刻得真好。”蘇春聲毫不吝啬地誇贊道。
趙虎慶很少被人誇,更别說是被喜歡的人用如此坦誠率真的語氣誇了,他有些坐立難安了,放在桌上的大手搓了又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