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蘇家,吵雜得像蜂窩。
最輕松、最惬意的莫屬兩個闊别了些許時日又能重新湊在一起玩的小兄弟。
他們蹲在院子的一角,面前擺了張矮竹凳,一會兒送木鸢去手臂能夠得到的天空飛一會兒,一會兒讓另一隻手中握着的竹人兒打兩個招式,或磕或碰,或傷或倒,身子配合着前進、後退或歪斜。
隻見那手、眼以及咯咯笑的嘴忙個不停,一點也沒把家裡的“腥風血雨”裝到心中。
蘇春聲進屋前看了一眼玩得不亦樂乎的兩個侄兒,曉得他們不會離開那片地,就安心地回了房。
房間裡,兩個哥哥正在等他。
他們面朝門口坐着,身體闆正,瞪着眼,一臉不悅地看着從這扇門進來的人。
這表情常見于立陽立源兩個娃娃闖下彌天大禍時,對自己甚少流露出。
蘇春聲将其解讀為:胡鬧嗎這不是!
蘇春聲淡淡一笑,關了門走近,在最靠近門口這一側的桌沿邊坐下。大哥在他對側,二哥在他右手邊。
這兩個似是就等他坐呢,一坐下,成串的話就冒了出來:“那趙虎慶你見過什麼樣沒有?他一個拳頭就有你大哥一整張臉這麼大!一整張啊!你拿你的手跟大哥的臉比比看,他要是動起拳頭,你那細胳膊細腿的,能挨得住?”
大哥蘇春泉不僅聲音激動,手也激動起來,不斷地在腦袋四周比劃。
“哥,他不會動拳頭……”
蘇春聲話還沒有說完,二哥蘇春茂緊接着道:“他是打鐵的,最是有力氣,身上的塊頭又那麼大,要撞着你哪了,你骨頭都得碎掉!”
“二哥,他無緣無故撞我幹嘛?”蘇春聲無奈道。
“不成不成的!”兩個哥哥齊聲,“他那樣的人粗鄙野蠻慣了,你嫁去,定是要遭他欺負,趕緊跟爹說,換個人吧。天下好男兒這麼多,随便拎一個都比他好。把這門親事退了,後頭哥哥們再慢慢替你選。”
兩個哥哥稍稍冷靜一些就知道,自家爹最疼這個小哥兒,若春聲不願,爹哪裡會勉強?
現下這門親事兒說成了,隻能是春聲自己願意嫁,且是十分願意嫁,爹才同意的。
所以勸爹沒用,要先把弟弟勸服,讓他去跟爹說。
“他不粗魯。”蘇春聲替趙虎慶争辯。
“村中人都說,他們祖上是幹土匪出身的,自小就打家劫舍,欺男霸女,這蠻橫都刻骨子裡了,還不粗魯?”
“那是謠傳,咱們蘇家在這住幾十年了,何曾聽過有土匪來鬧事了?”
“都說是祖上了,咱們村裡的人也是聽他們村的人說的。他們都是一個村的,還不知道底細麼?”
“九籬村孫是大姓,趙姓便相當于是外來戶。這年頭大姓欺侮小姓,道小姓的不是,這樣的事兒還少嗎?那樣沒經驗證的話也能信?”
兩個哥哥氣起來了:“你怎麼盡幫着他說話?”
他們說一個,他駁一個。
“那是因為你們之間有誤會。”蘇春聲輕聲說。
兩個哥哥隻覺得這人說不通了,頭好痛,紛紛抱住腦袋。
過了一會兒,老大蘇春泉先想到什麼,把腦袋松開,擡頭,看着弟弟的眼睛道:“春聲,你、你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蘇春聲臉上流露出理所應當的表情:“對啊,不然我為什麼會嫁他?”
兩個哥哥想對面前的桌椅闆凳拳打腳踢,但隻在腦袋裡踢,踢完又對弟弟說:“他真不是個好的,看着就是個會欺負你的……”
蘇春聲不再同哥哥說那些車轱辘話,将自己的手搬上桌,同坐在自己邊上的二哥的手擠了一下。
二哥蘇春茂的手被擠開,靠到了桌沿,馬上又擠了回來,把蘇春聲的手擠回原位,氣道:“蘇春聲!我跟你說正事兒呢!你擠我做什麼?”
蘇春聲慢聲道:“你們明天随我去看看吧,看我把手放桌上,趙虎慶會把手放哪兒?”
聞言,兩個哥哥俱是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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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飯了,進屋吃飯吧。”
“嫂子,你們先去吃,不用等我,我同我大哥還有話沒講完。”
天黑了,飯菜擺進了内堂,蘇慧卻不想吃,定要将大哥說服才肯罷休。
她不曉得她大哥以前那麼深明大義,也是那麼好說話的一個人,今天怎麼倔上了,怎麼說都不聽。
他倔,自己比他還倔!事關侄兒後半輩子的幸福,她定是要管到底的。
蘇慧不去,蘇福民也沒有心思去。春聲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嫁人這樣的終身大事,怎麼能一家人不商量過就草草做決定?
他不如妹妹伶牙俐嘴,但可以幫着她一起說。
“你們跟我去屋裡,去屋裡我們再繼續說。”蘇福平頭嗡嗡的,被各種聲音吵的,一氣兒喝了一大罐的茶水下去,才陡然變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