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當着弟弟的面兒,弟弟趙虎慶被母親派去縣城買東西了,東西多,要買全得花不少時間,今晚就宿在鐵匠鋪子裡了。
聽到這話的寡母李蘭菊沉思了一陣,慢聲道:“既然她們都不願意去,那就我自己親自去。小雲,你替我收拾出一身衣裳來,喜慶鮮亮些的。也替你自己和虎新收拾一身,明天我們仨兒一道去。”
趙虎新聞言也覺得這樣的法子合适,同娘道:“您那輪椅,我替您搬出來,明日我推着您。”
“不用。”李蘭菊沉聲,“明兒我拄着拐杖去,自個兒拄,你們誰也不要扶。”
她先前上山采藥,弄傷了腿,導緻終日卧床,但不代表這一世她都得待在床上,變成一個累贅,由他人服侍。
經過多年不懈的治療,她的腿已經能下地行走了。不管是多痛,好歹是能走了。往後慢慢離了拐,扶着牆,再到什麼憑依也不要有,單純靠自己。
李蘭菊要讓親家看到這一點,她們趙家是苦出生,又遭受了許多磨難,可沒被打倒,人人都是向前的。
這日子就是這樣,隻要你向前,隻要你同它搏,就會越過越好。
她給蘇家小哥兒的保證也是這樣,盡管他們趙家在一些先決條件上,不如其他的門戶好,但往後一家人齊心協力,把日子往好了過,一定會積金累玉,稱心如意的。
趙虎新聞言,點頭道:“好,明兒我們仨兒一道去。”
他們三個在堂屋裡秉燭夜談,一闆一眼地商量着,兩個性子綿軟睜着圓眼睛的小家夥坐在燭光剛好能照到的角落,擊退翻湧起來的困意,也豎起耳朵認真聽。
二叔急匆匆地進縣城,爹來來回回地進出家門,娘翻箱倒櫃地找着找那……家裡這種忙碌的氣氛,他們感受到了。
他們也想幫些什麼忙,就并排坐在小闆凳上,強打精神坐着,等祖母吩咐。
他們一個三歲,一個四歲,正是一個不順心就鬧脾氣在地上打滾兒的年紀,哪個大人會想到他們竟這般懂事,這般憂心家裡的事兒。
兩個孩子也是随了他們的父母,随了這一家子,做多說少,在那靜靜侯着,也不說自己要做什麼。
隻是在母親來催促哄睡時,強忍着困意說:“娘,我們不困,我們過會兒再去睡。”
這一陪就陪到了一家人将所有事情都商定,打着呵欠要熄燈,滿秋滿夏兩個小崽,一個靠在爹懷裡,一個靠在娘懷中,回房路上就睡着了。
明天交代給這兄妹倆的唯一任務就是陪着二叔在家用木砻來磨新米,由不宜一同前去的二叔代為管顧。
兄妹倆當然喜歡這個活計,也喜歡和二叔待在一起。
二叔脾氣好,好說話,不會像爹娘那樣因着他們人小,怕他們受傷,就不許他們幹這個,幹那個。
天剛蒙蒙亮,早早起床的趙虎新就進了趟城,按照母親的吩咐,租輛騾車去。家裡隻一頭老黃牛,跟他們家許多年了,平日要進城拉貨,都用它。
隻是老黃牛年邁,拉三個人并一車的東西,太多了,心上難忍。
而且家裡隻一輛闆車,也是用了多年的物件,看着難免寒酸,不如租一輛騾車,帶着個車篷,外出也好看些,也不會讓蘇家覺得他們輕視了這門親事。
他那二弟日煎夜灼,焦心的不就是這個嗎?不能虧待了蘇家哥兒,能給他最好的,就一定不能往差了去。
相比之下,當然是馬車更好,可闫朝有規定,馬車是官宦人家用的,尋常百姓見不到,他們想租也租不到。
趙虎新起身,柳雲也跟着起了,要進竈房忙碌。
她這一起,床上的兩個小人兒也悠悠轉醒,自己起來給自己穿衣服穿鞋襪。實在找不到袖子,穿不上去的,就兄妹倆互相幫一下。
“娘,我來端嗎,粥滿夏來端。”一雙小小的手,捧着,伸向前,讓她阿娘把打好的粥放到她手上,由她端進堂屋。
“娘,我也端,我也端。”滿夏身旁,滿秋學妹妹的姿勢,把手捧起來,殷切地看着他娘。
“夏兒,秋兒、燙,等你們長大了再來端。”在大人眼中,這個年紀的孩子,走路不磕絆,過門檻不摔跤,已經是頂好的了,哪能手還沒一個瓢羹大,就叫她捧這麼大一個碗?
滿秋滿夏沒領到端粥的任務,不氣餒也不苦惱,跟在娘身後屋裡屋外地跑。
椅子倒了扶起來,掃帚歪了扶正……被他們拾到不少簡單輕松的活兒幹。
等一輛由四個牙兒、粗腿大蹄、胸寬垮寬的壯騾駒拉着的騾車到趙家院門外時,趙家一家三口就要出發了。
“我自個兒上,你們不用扶。”矮梯放下,拄着拐杖的李蘭菊慢慢從院子裡走出來,然後一步一停,一步一停地走了上去。
“走了二弟。”
“嗯,路上慢些。”
騾車載着趙虎慶的三魂七魄遠去了,留下一顆忐忑亂跳的心。
他仔細想過了,這事兒也可能是蘇家頭昏腦熱一時興起做的,回去靜心想了想後,覺得他們兩家不合适,就會當着面将這門親事拒了。
所以娘他們帶回來的也可能是親事不成的消息……
“二叔……”在趙虎慶的心和思緒亂如麻時,一左一右兩隻小手分别扯住了他左右兩邊的袖子,叫回了他的心神。
“我們該去幹活了二叔。”就是這句與安慰無關,與他那些亂七八糟不着邊際的想法更沒有關系的話,讓趙虎慶轉移了注意力,領着這兩個小家夥去幹家裡的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