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師躍到山洞上方,雙腳勾在一塊突出的石塊上面,整個人倒掉下來。山洞中有一個大的池子,裡面盛着一隻巨大的,渾身黑毛,四肢足有人大小的水蛛魔。它一邊咀嚼着什麼東西,一邊朝溪水裡面放肆地産着蛛卵。它吃的盡興,手裡的東西啃完了,被它丢到一邊。這時相師才發現那水蛛魔扔出來的是凡人的腿骨,它身下包裹着些破衣爛衫,池子也飄蕩着些草鞋和碎骨,想必也是那些殒命在此的可憐人留下的。
魔息不僅能影響普通的凡人,還能讓精怪的實力暴漲。水蛛魔泡在水中,它的魔息被水掩蓋住了,難怪相師一開始沒發現它,也難怪這個地方沒有凡人,都被魔化的蜘蛛吃完了。水蛛魔終于感覺到了相師的存在,它準備等誤入的獵物逃走的時候發現進攻,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又想要縮進石縫裡面,怎奈身子已經擠不進去了。相師手中祭出長槍,一陣白光耀眼爆顯。盡在數招之間,水蛛魔已經四分五裂,碎裂成塊塊流着白漿的爛肉。水蛛魔肚腹貪婪,但是不厲害。即便如此,凡人碰上了也無法全身而退。
菱花在山洞外面語帶焦急地喊着相師:“哥哥!”
相師跳出山洞,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袍,故作輕松道:“解決了!”
菱花這會兒恢複過來了,好奇問道:“是什麼東西?”
相師不想讓菱花見到那些惡心的場景,微笑道:“解決了就不提了。水能滋潤萬物,也能藏污納垢,今日算是得見了。”他還隐約記得之前已經遇見過水藏魔息,不過沒有再和菱花提及。
菱花憂心忡忡:“那這裡也沒辦法安置難民了吧?”
相師半玩笑的說:“讓他們去南久澤怎麼樣。”
菱花認真道:“南久澤湖泊衆多,熱氣蒸騰,精怪遍地,恐怕也不适合它們。明明東國最是适合凡人居住,可這裡總是亂糟糟一團。”
綠毛龜手腳頑皮,竟用前爪去刨了刨溪水,瞬時就被蛛卵附上,紮的疼得它嗷嗷直叫。相師搖了搖頭,半是嘲弄半是同情:“小東西你動手動腳,不是自讨苦吃嗎?”
菱花趕緊把綠毛龜拉開,讓它不要亂動亂摸:“小龜你怎麼這麼不乖啊!”菱花又望着相師道:“哥哥你要将這裡淨化嗎?”
相師沉吟不語,少頃方道:“如今快是白日了,無法使用太陰之焏。而且不知怎麼回事,我能召喚出來的太陰之焏日漸稀薄。”
菱花一驚:“啊?!那要不要歇息一下?”
相師有些頹喪:“歇息也無用,早近百年前我根本不用歇息的,現如今每到白日都會昏睡過去一陣子,快要和凡人别無二緻了!”
菱花嘴裡喃喃說:“怎會如此呢!”她意識到相師并沒有騙她,所以她更加的擔憂。
相師雖然沒有淨化溪水中的魔息,但是設了個陣法将此地封住了。又加了一個障眼法,教人從外面觀察此地的時候隻能看到一片亂石嶙峋。
菱花愁雲慘霧,悶悶不樂,相師見此展顔一笑:“許是凡人經常說的時運不濟吧,我還是能打的,事情沒那麼糟糕。”
他們又仔細查探了好幾處山谷,洞穴都發現了類似的情況。但凡有水積蓄的地方,便有魔息。難民之前被淨化過,不會再被感染失去神智,但是這些地方會引來其他的魔物。如果強行把難民引回來,他們之後是生是死也成問題。
這麼一來,相師和菱花再沒有心情欣賞凡界的美景,外表美輪美奂,内裡卻污穢沉積,實在掃興。漫無目的之間,不遠處的雲端幾乎是被黑色的煙霧所籠罩,二人行到此處俯瞰下方,發現地面正是一處戰場。
不知道又是哪個小國同哪個小國打起來了。硝煙彌散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戰馬的嘶鳴和兇狠的喊殺聲充斥耳邊,聞者心驚膽寒。明明分屬同類卻狠下殺手,菱花不敢多看,拉着相師的衣角祈求:“哥哥走吧!”
相師猶豫着,他似乎發現了什麼,還叫菱花看他手指的位置:“你看那些士兵,樣子甚為怪異!”
菱花跟着相師所指的方向看去,才發現那些目光猩紅,正打算至對方于死地的士兵們不完全是人的模樣了。他們有的四肢奇長,或者身材高大不像凡人,還有的身上長着尖刺鱗甲。總之,有着非常之能。
正因為有了非常之能,他們之間的搏鬥才更加血腥殘暴,不留餘地。
菱花駭然道:“這些還是凡人嗎?”
相師心情複雜:“怎麼不算?”
雙方陣營處似有火焰籠罩。幾個留守後方的士兵們圍着一圈篝火,跳着動作奇異的舞蹈,乍一看彎如在進行什麼儀式。
菱花道:“這些人在幹什麼?”
相師做了個士兵的打扮,悄然地加入其中。儀式的動作也不難學,跟着做起來了,也沒有人發現他。
相師道:“這是在做什麼?”
身旁一個士兵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回答,相師索性施了個法讓他開口。
“這是請神上身的儀式!隻有請了神,才能獲得神明的力量加持,才能和在戰場上戰無不勝!”
若是再仔細觀察眼前的祭祀儀式,就更能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了。被士兵們圍繞的篝火中,擺放的是凡人的殘肢斷臂,這些東西是為供品。祭台上面供奉的是一塊奇大無比的樹雕,雕刻着同時擁有兇獸的爪牙、魚蛇的鱗片、鷹隼的雙目的一個怪異之物。
一個小兵興高采烈地走過來:“啊來來來——又有供品了,已經殺掉了!”
相師登時雙目睜大,那些所謂的供品正是凡人屍體。那幾具屍體,相師覺得很眼熟,稍微一回想,驚覺他們正是不久前救下的那群逃難的姜國人。而那群士兵的裝束與之前遇見的姜國士兵别無二緻。棕色皮甲,暗黃披風。那些慶幸自己獲救了的姜國人被士兵們用來獻祭了。
獻祭是有效果的。戰場上姜國的士兵,連身體徹底發生了變異,活脫脫的變成了兇獸,氣勢勇猛,不可抵擋。可是難道敵方不會獻祭嗎?當然也會,而且數量更甚。前方殺人,後方獻祭,好好的一片土地,霎時之間變成了屍山血海。
此地還當的是人間?
黑氣在戰場上面盤旋,吸走了戰場的亡魂。□□也被不可名狀的東西所啃噬。相師祭出長槍,朝着黑氣盤旋的方向直沖而去,将其掃蕩的一幹二淨。黑氣消失,可是有不少飛禽走獸從中間逃竄而出,四散逃跑。相師立刻追上,闖入了一片紫竹林中。
恐怕就是這些東西一開始接受了凡人的獻祭,并且賦予了士兵以超凡的能力。
相師走在竹林中,似乎聽見了推杯換盞、把酒笑談的熱鬧聲音。聲音從不遠處的林中傳來,到底是何人敢在戰場的附近舉行筵席?相師疾步上前,穿過掩映的竹林,隻見衆人簪纓着冠、履絲曳缟,他們落坐在一長條桌台面前。他們樣貌各異,不同凡人。
“來者何人?若是同道中人,不如與我等同飲暢快?”
這些衣着不凡的人,說起話來像模像樣,斯斯文文的。相師沒答話,隻是安靜地看着他們。
“為何不回話?莫不是被此等場景驚住了吧?尋常而已,既是有緣,不妨落座下來呀。”
相師嘴角十分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他的指尖已經開始摸索着槍柄。
“閣下殺氣十足!此乃大兇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