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聞下了樓，坐進會所門前的車裡，副駕駛的路叢看着前方，提醒他，“鄭總，方先生還沒有走遠。”

方沅沒有叫車，戴了帽子口罩，隻露出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慢吞吞地在街邊走，腦子裡還在想着魏嘉說的話。

不一會兒，開始下起雨來。

夏天的雨不講道理，下得讓人寸步難行.水珠砸在地上如同破鑼，路上的行人紛紛躲避，方沅也躲進了人少些的商鋪門口。

沒一會兒，空氣彌漫塵土的腥氣，方沅剝了一顆糖含在嘴裡，看天看地盼雨停。

隔着不遠的距離停着一輛黑車，近光燈打亮絲線般的雨水，雨刮器緩慢有節奏地擺動，方沅也看了一眼，片刻後意興闌珊地挪開視線。

十五分鐘左右，雨變小，方沅将頭上的棒球帽壓低，鑽進了雨幕中。

那輛黑車啟動，彙入車流，不遠不近地跟着前面的人。

星啟娛樂的樓下已經不像半個月前這麼多狗仔蹲守，可方沅還是繞到了後門上樓。

黑車沒有停下，右轉入了另一個路口。

*

見過魏嘉這事，方沅第二天如實告訴了羅豐年和辛岚。

得知魏嘉和李衡在鬧離婚，辛岚很是震驚，“她說要帶你去找祝妍芝？”

“嗯。”方沅說，“祝妍芝今天有個品牌站台活動。”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之所以會到今天這個熱度，少不了魏嘉在背後推波助瀾？”辛岚提出疑點，“要真像她說的那樣，她恨不得李衡身敗名裂，又怎麼會幫你一起去找祝妍芝對峙？”

方沅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祝妍芝在這件事中至關重要，我想要翻身，總要去見一下她。”

“你還信她們兩個？”羅豐年持反對意見，“你幫過魏嘉，結果她為了自己的利益，炒高輿論熱度，不管你的死活，你幫祝妍芝，結果就落到今天這種下場，你就不怕魏嘉這次還是利用你？”

這次辛岚卻站在方沅這邊，“我同意去見祝妍芝，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了，你難道不想搞清楚這件事？”

羅豐年還要說什麼，被辛岚一個眼神堵了回去，最後隻能破罐子破摔，“見吧見吧，反正我不信祝妍芝會突然良心發現。”

有賴于這段日子的流量，祝妍芝這次的品牌站台活動也規模空前。

上半場結束時，她提着禮服裙擺下台，在保安的護送下，穿過人山人海的粉絲，前往品牌方準備好的休息室。

助理倒好熱水給她，又幫她要了毯子，便離開去和品牌方對下半場的流程。

除了祝妍芝，休息室内再沒第二個人。

她彎腰揉捏着在高跟鞋摧殘下酸痛不已的腳腕，桌上的手機傳來一下接一下的震動。

打開手機，看着熟悉的名字，臉唰的變得蒼白。

李衡：[你以為憑幾張照片就能搞垮我？你别忘了我手上的視頻。]

李衡：[這些視頻這麼精彩，誰會相信你是強迫的？我要是發出去，網友們是會認為我騷擾你，還是你勾引我？]

李衡：[我說過的，别把我逼急了，真到了那一天我會讓你在這個圈子裡一天待不下去。]

接下來就是幾段不堪入目的視頻。

眼前的字仿佛在扭曲旋轉，祝妍芝沒有勇氣點開。

她從計劃這件事的時候就知道，李衡随時會反撲，把她拽進萬丈深淵，可她想不到更好擺脫他的辦法，隻能孤注一擲。

半個月的心驚膽戰和徹夜難眠，再加上這幾條消息，幾乎要将她壓垮，淚水盈滿眼眶，怕引起外面工作人員的注意，也隻能捂着嘴無聲啜泣。

半晌，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祝妍芝抹幹眼淚，看着鏡子裡斑駁的妝，揚聲說：“請進。”

她本以為是來補妝的化妝師，看見進來的魏嘉和方沅瞳孔一縮，又馬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怎麼是你們？”

魏嘉無視她的問題，徑直坐到沙發上，“聊一下吧。”

方沅沒有坐，隻是站在門邊，把自己當個局外人。

在這件事中他的确是被無辜牽連的局外人，隻有她們自己可以解決。

祝妍芝表情僵硬，“我等一下還要上台，有什麼事可以找我助理或者經紀人。”

“該死的是李衡，我沒有興趣來打小三。”魏嘉開門見山，“我隻是不想看到你把一切搭進去，最後還是扳不倒他。”

“你什麼意思？你和李衡是利益共同體，怎麼可能會幫我？”

“李衡沒有告訴你嗎？我和他鬧離婚已經很久了。”魏嘉又将她和李衡在争财産的事告訴祝妍芝，“李衡這個人我了解，之所以現在還沒有反擊，是想全身而退，真要到魚死網破那天，他不會讓你好過的。”

祝妍芝滿腦子漿糊，無法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

可一想到剛才李衡給她發的視頻，心裡也知道，除了眼前這根救命稻草，她别無選擇。

“你真的能幫我麼？”

魏嘉知道她的防線已經動搖，表情也柔和下來，“除了我，你還有别的選擇麼？”

祝妍芝強撐的肩膀頹然塌下，“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是李衡強迫我，不過不是那個晚上，而是更早。”

“我信。”魏嘉給她打了一針強心劑，“我要是不信，也就不會來找你了。”

“我當時在他的戲裡演女三，他想睡我，我拒絕了。”

“然後他就開始不停地打壓我，哪怕我演得沒有問題，他還是會無數次喊卡，當着所有人的面批評我，辱罵我，精神控制我，私下的時候告訴我如果我不答應，就會把我換掉，讓我以後接不了戲。”

她的臉色痛苦，“他是大導演，我那時候隻是個小演員，我沒辦法，也不敢說，隻能……”

“後來戲殺青了，我提過要停止這種關系，他不肯，還拍了我的視頻，說如果我離開他，就把視頻公開。”

“我今年事業剛有點起色，喜歡我的粉絲越多，資源越好，這件事就好像是個定時炸彈，随時都會爆炸。”

說到這，她崩潰得說不出話來。

魏嘉幫她說下去，“所以你在耀眼之夜那個晚上提前找了狗仔，偷拍你和李衡，後來你先發微博曝光他，再讓狗仔公開視頻，給他扣上性騷擾的罪名，靠輿論擺脫他？”

一旁的方沅聽得直皺眉。

前途越光明，李衡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就越讓祝妍芝不安，促使她不得不籌劃一切。

真不愧是人渣中的人渣。

這時，祝妍芝看了一眼方沅，“我當時太想解脫了，哪怕知道這樣做很多漏洞，也還是做了，沒想到剛巧碰到了方沅。”

“我本來想讓狗仔拍下我被李衡帶上車，卻被方沅扶了一把。”

魏嘉也看向方沅。

方沅苦笑，“所以你就将錯就錯，撇清了關系？”

祝妍芝臉色煞白，“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做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哪怕她聲淚俱下，可無知網友的中傷，巨額的賠償金，滿公司的焦頭爛額，和半月以來無數次的自我懷疑，被一句“很大的傷害”概括，方沅一時之間也做不到同情。

他很想寬容，還是忍不住垂目輕嘲，“可能我那個時候就不該出現在那裡吧。”

這些日子内心遭受的譴責讓祝妍芝低頭顫聲道：“我會澄清的，告訴大家你和這件事沒有關系。”

三人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