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反賊不想進皇宮,但她想的進皇宮,是随盟主他們一起打進去奪天下,如今若被皇後召進去教書,恐怕隻會憑白耗費她盜軍印救盟衆的時間,況且冒充之事若被皇後看出,她的小命大抵也是難保。
左思右想,她索性跟段檀說開了:
“小王爺,我畢竟不是真的昭平郡主,而且才疏學淺,在學問上一竅不通,怎麼能去宮中的女學執教?這簡直是誤人子弟,還請小王爺向皇後禀明情況,免了此事吧。”
誰知段檀聞言猛地從座椅上起身,緊盯着她沉聲道:
“不要再說你不是昭平郡主這種話,你就是程曜靈,是我的世子妃。”
段檀突然的動作驚了雲無憂一跳,她整個人都向後傾倒,好在很快穩住了身形,隻是聽完他這番明顯有些激越的發言,低下頭去久久沒有回話。
見雲無憂一直不開口,段檀抿唇,緩和了語氣:
“皇後要你教的不是什麼學問,而是射藝,‘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這一套你當年就教過。
何況其實受教的不過是一些宮女,即便忘了,糊弄過去即可,不算誤人子弟。”
雲無憂對段檀口中的五射并不陌生,父親作為從行伍裡退下來的老兵,從前是教過她這些東西的,但段檀最後那句話……
“什麼叫‘不過是一些宮女’?在你眼裡,宮女不算人嗎?”
雲無憂擡起頭直視段檀,壓制着面上怒意。
段檀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後,開口道:“我并無此意。”
那你是何意?
雲無憂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在心中反問,但終究沒有問出來,她知道,跟段檀這種生來就踩在别人頭上的天皇貴胄,是永遠都辯不通的。
見雲無憂側過頭去不搭理他,段檀目光晦暗,喉嚨滾了滾,盡量平靜地繼續道:
“宮中當值并非易事,你若獨來獨往難免出岔子,今後就讓戚娘跟在你身邊吧,我看你們頗為投緣,她做事周全,功夫也不差,正好寸步不離地保護你。”
雲無憂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面,一個字也不想說。
段檀是個已經自欺欺人到極點的瘋子,她說什麼都沒用。
……
翌日天色欲曙,宮裡的接引姑姑來到王府,雲無憂和戚娘已收拾齊整,隻等随她入宮。
三人在良王府門口同段檀告别,話說完後段檀給接引姑姑塞了個碩大無朋的荷包,看得雲無憂都嘴角一抽,感覺有些肉疼。
而接引姑姑幾番推辭,最後還是滿臉喜氣地收下了荷包,直到走進宮門都沒能壓下她的嘴角。
走在重明宮的宮道上,雲無憂心情多少有些複雜,她一個反賊,竟然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入宮了。
不過她就一個人,翻不出什麼浪花,沒有盟主的命令,她也不能貿然做什麼。
戚娘笑着同接引姑姑搭話:“姑姑,咱們這是要先去皇後娘娘處謝恩嗎?”
接引姑姑的态度十分熱絡:“這是自然,不過皇後娘娘這會兒還在太後處請安,咱們隻須到凝雲殿外頭回個話就行,回完了話,奴婢便領着二位去北宮。”
段檀的荷包顯然沒有白送,在去凝雲殿的路上,接引姑姑有問必答,讓雲無憂對北宮女學有了不少了解。
原來這北宮女學是在前朝穆元太後的授意下創辦的,最初招收的都是适齡的公主和官宦女兒。
入學女子當中最有名的便是如今的楊皇後和昌平公主,女學唯一的老師則是穆元太後的義女慕容瑛。
慕容瑛出自大央七貴之一的龍城慕容氏,在前朝時是名噪一時的才女,号稱平溪居士。
隻是後來穆元太後病重,女學沒了支持,又恰逢外敵叩關,局勢大亂,慕容瑛便做主将女學停辦了。
去年新帝即位,楊皇後執掌鳳印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開北宮女學。
她自任學宮祭酒,任昌平公主為掌教,之後又征辟了不少京城中才能出衆的女子到此執教。
“不過說來也怪。”接引姑姑皺着眉頗為不解道:
“皇後娘娘在北宮女學的事上可謂盡心盡力,但她費了這麼多心思,重開的女學卻不再面向皇女貴女,而是隻招收普通宮女和家世清白的适齡平民女子。”
将接引姑姑的話收入耳中,雲無憂心中一動:“如今平民女子也能出入重明宮?”
接引姑姑搖頭:“平民女子大多為生計所累,又畏懼皇宮威嚴,入學者寥寥,據奴婢所知,應是無人。
如今女學中的弟子,大都是有些上進心的年輕宮女。”
雲無憂聞言有些失望,但得知了女學興衰始末,還是對北宮女學和楊皇後生出幾分好感,可一思及掌教昌平公主,她又有些頭疼。
好在根據接引姑姑的話,昌平公主這個掌教,自從去年在楊皇後那裡求封長公主之位而不得後,便甚少再踏足北宮。
三人趕到北宮的時候,天光已然大亮,接引姑姑将雲無憂和戚娘引到一座宮殿門口,介紹道:
“這是承清殿,女學裡執教的老師們平日都居于此處,二位快些進去吧,奴婢也得回去複命了。”
謝别接引姑姑後,雲無憂轉身,隻見承清殿殿門大敞,依稀能見到殿内香爐之上升起的袅袅青煙。
和戚娘對視一眼,二人邁入殿内,雲無憂打量了一會兒四周華貴的陳設,随後便發現一件十分詭異的事——這大殿裡沒有人。
二人在原地等了許久後還是不見人影,于是開始摸索起了殿内的各個偏室。
這些偏室内部陳設不一,各有風格,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