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霧窗的眼睑像今天淩晨一樣控制不住地痙攣起來,瞳仁的形狀變為血紅的“∞”,向外溢射着寒星。
在孫經理驟然扭曲變形的同時,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一股能量從身體裡湧了出來。
難道他一不小心變成異能者了?
他聽不清同事們在叫嚷着什麼,但能從他們的行動軌迹中看出他們想逃跑的意圖。于是他氣勢洶洶說了句:“都不準走!”
本以為他說了也沒幾個人會聽,誰知這句話卻産生了超乎尋常的震懾力。
同事們紛紛停下動作,像被施了定身咒,大氣不敢出,生怕哪裡惹到沈霧窗就會立刻變成下一個孫經理。
沈霧窗卻因此開始苦笑。平日對他呼來喝去的哥啊姐的,僅僅因為他變成了一個異能者,就對他言聽計從。那他之前不計回報地幫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忙,算什麼?
算他善嗎?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張軍、夏芸芸,以及其他所有人。
夏芸芸想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在他長達三秒的注視下“嘭”地變成薄紙一張。
張軍跑過來抱着他的大腿求饒,拽了兩下沒拽動,也“嘭”地變成薄紙一張。
同事之中又産生了騷動。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況絕不能讓任何知情者走出這間會議室,因此所有人都在他的注視下一一變成薄紙,還有被誤傷的桌椅、盆栽,混雜在飛舞得到處都是的設計稿中,看上去與那些稿件沒什麼兩樣。
他不覺得興奮,隻覺得悲哀。
雙眼感受到陣陣刺痛,視線被暗紅色的陰影遮蔽覆蓋,有液體順着眼角流淌下來,他伸手抹去,本以為是透明的淚水,流進嘴裡卻是一股鐵鏽的味道。
鎮定。
他已經把會議室裡所有人變成了廢紙。
鎮定。
他變成了人人鄙夷漠視的異能者。
鎮定。
往好處想,從今往後,再沒有人能因為他資曆最淺就把最不重要的那部分工作丢給他,再沒有人敢随随便便就把好大一口黑鍋扣給他,他也再不用看任何人臉色行事。
誰要再敢惹他不痛快,他就眼風一掃,虛空一指,把他變成二維平面!
所以一定要鎮定!
首先要鎮定,其次是逃跑。
現在是周三早上九點一刻,公司明文規定的各部門例會時間,是他逃跑的最佳時機。
第一步是處理手背和臉上的血迹,否則路過的人看到很難不立馬發現異常。
他憑借出色的記憶和空間感知能力摸索到會議室一角的飲水機旁,找到平時用來擦拭水漬的抹布,打濕後敷在臉上。
将抹布塞進飲水機的儲物格後,他努力适應起投射在視網膜上一片暗紅的世界,漸漸能夠看出一些物體的輪廓。
這就足夠了。
他小心翼翼地擰動門把,透過縫隙左右張望,見沒有人在走廊中出現,便低下頭快步走向電梯,透過電梯反光鏡檢查自己的儀容儀表:除了雙眼布滿紅血絲外,一切與本初者無異。
OK。
但凡有人問起,他就說是加班加的眼睛出了點問題,特地請了假要去醫院看看。
直到他一路順暢地從公司離開,逃到一條偏僻的小巷,他才終于把懸着的一顆心放下。
隻是還沒等喘勻了氣,他就聽到由遠及近傳來幾聲中氣十足的犬吠。
他往前一看,一條體型龐大的棕紅色惡犬正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他發起進攻,口中甩出黏膩的涎液,似乎是準備拿他飽餐一頓。
好啊!
這年頭連條狗都覺得他好欺負!
沈霧窗見了它就像見到他那些惡霸同事,氣不打一出來,死死地盯住它:
“狗!你活膩了!二維暴君你也敢咬!”
惡犬的吠叫聲蓦地消失,沈霧窗顧不上自己眼底的刺痛,志得意滿地對着腳下的薄紙冷笑一聲:“說了後果,你非不聽!”
一名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男孩騎坐在牆頭,嘴裡叼了根棒棒糖,口齒不清地對底下這個面色灰敗、骨瘦嶙峋的異能者說:“你很厲害啊,二維暴君,要不要加入我們異能者互助協會?”
沈霧窗沒有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人視奸了去,立刻擺出防禦性姿态看向男孩,隻見他穿着與他年齡嚴重不符的鉚釘皮衣馬丁靴,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原本的意圖,忍不住問:“小孩,你爸媽呢?”
“我是個孤兒。”
男孩幹脆利落地跳下牆,撿起沈霧窗腳下被壓縮成紙片的大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