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雪沒過小腿,程希兒寸步難行,她将手掌放在額頭上,滾燙的在冬日中像小小火爐,溫暖且溫馨;她是家中的女兒,父母又是個重男輕女的,雖不少吃穿可終究是沒什麼地位可在,程家府中也是唯有老爺太太為尊,并不把小姐放在眼中,除了,集會人多的時候,她才可以得到原有的尊重。
在見到謝韶之時,她比自己更難看,過得更為辛苦,程希兒松了口氣,原來京都還有這樣可憐的人,原來還真的有比自己更慘的孤女,原來自己還不是最慘的?程希兒實在是開心,她滿心歡喜的認下謝韶這個朋友。
可道聽途說的,謝韶并不是凡夫俗子,起先程希兒并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程希兒覺得不對勁,謝韶居然被王爺賞識,居然可以跟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們有所交際,自己身為大家府邸之女,父親也是承襲了門蔭爵位的,居然都不曾認識嫣閱等人,她憑什麼可以呢?程希兒不服氣,可父母隻想要個兒子,就這麼簡單。
在家族覆滅那天,程希兒看着謝妙言高傲的指揮着士卒将他們斬殺在刀下,血幾乎灑滿了整個程家,程希兒被謝妙言按着腦袋跪在地上,面前是她家人的屍體;甚至是還有宴會上他人贈與的鳥雀玩物。
程希兒心裡很不舒服,但很快,她發現自己沒辦法克制這種感覺。
她儒釋負重,她的内心由恐懼變為驚喜,由害怕變為解脫,她松了口氣,這些人其實沒有很愛自己,既然如此,那自己也無需為他們負責,悲傷;她在謝妙言的眼中象征性的哭幾聲,而後跪在地上任憑她們處置。
謝妙言果真是覺得她很有意思,且,有幾分同病相憐,都是被家族抛棄的,都是被她人禍害的;謝妙言是個心善的,她是個好人,她殺死了這麼多年來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名為程家的枷鎖;程希兒心甘情願為謝妙言做了指路。
程家雖勢力漸弱可到底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程希兒也時常從家族那邊聽聞些有無的宮廷之事,她知道周勾在朝堂中的地位,她也知道京都之外的山剛好是連接東城京都與西域、南省、北地的要地,如此看來,這個信息在謝妙言之後幫了她不少忙。
程希兒很是自豪,她想,自己如此聰慧,無形之中促成救命恩人功成名就不說,還被救助,可府中空蕩蕩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對了,程希兒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謝韶;昔日,自己是在憐憫她,可憐她,讓她有點面子有口吃的,現在,她是不是應該給自己些好東西了呢?
程希兒進入謝家暫住,她面子上驚恐懦弱,内心幾欲飄飄欲仙,就算是消亡沒落也是要拉上個墊背的,程希兒是這麼想的,然謝韶全然沒有把她當作是朋友,隻是将她撇下就走,就去建功立業;謝韶走的時候,程希兒覺得自己是個笑話,是個傻子。
她呆呆的坐在院子中,滿心都隻有謝韶,謝韶,謝韶。
程希兒将自己的指甲剪到最短,将自己的頭發梳理的整齊,将自己最好的最美的衣服穿在身上,每日,每日,每日都在等着謝韶回來;她好像是陣風,輕飄飄的消失了又默不作聲地回來,又消失了,又回來,自己像什麼呢?
像落葉,像是永遠都在期待着随風而動的葉子,隻可惜心死那天沒有風。
程希兒不想看到謝韶和别人在一起,特别是嫣閱。
程希兒萎靡坐在雪中,她眼前忽現修長身影,和黑色的濃密陰翳;她迫使自己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不是謝韶,但她的心跳告訴她,絕對不是;不可能是;謝韶不會來的,自己對謝韶的渴望就像是鳥兒對于野貓的恐懼,對于蟲鳴的敏銳生命力,謝韶從來不會意識到這些,從來不會。
嫣閱很讨厭,很讓人惡心,他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程希兒恨死嫣閱了,程希兒想,如果死後真的能化作厲鬼就好了,那自己一定會帶着嫣閱進入到十八層的地獄、讓他再也不能見到謝韶,這樣,謝韶會不會永遠都比自己低、比自己更為脆弱,需要自己的垂憐?
程希兒看着眼前的雪塌落下去,腳步聲踩着碎雪發出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