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枕月走過來在她身邊坐着,“說說,為什麼不想讓我在這裡?”
女孩的耳尖紅得能滴血,手指緊緊絞着手機邊緣,她垂着頭不說話。
孟枕月安靜的等着,看她實在忍不住了,錯開視線對護工囑咐:“幫她洗個頭,小心傷口。”
雲枝雪的麻花解開後,長長的垂在地上,已經有些打結。護工拿梳子碰到發尾,她就疼得皺眉。
“輕點兒。”孟枕月提醒。
半個小時洗好頭發,家教準時到來,捧着書本開始教物理。孟枕月聽了片刻便起身站在窗邊,修長身影映在玻璃上,指間空落落的像是缺了支煙。那張明豔的臉不笑時,總帶着若有若無的憂郁。
“都出去吧。”她突然打斷家教,“我困了,催眠曲明天再聽。”
家教猶豫着沒動,孟枕月晃了晃手機:“我會給你們雲總打電話,晚上送碗白粥來就行。”
人走光後,孟枕月沒有給雲景打電話,竟直接躺倒在陪護床上,肚子蓋着雲枝雪那件藍色校服。不到兩分鐘,呼吸就變得綿長沉重,仿佛連日未眠。
雲枝雪她怔怔望着她起伏的肩線,暗自慶幸,腦子不用在受累了,給自己找了個正當理由繼續看孟枕月——她得弄明白,為什麼那個花心的母親會喜歡她。
但轉念又想,母親對誰不是玩玩而已呢?最多新鮮一星期罷了。
六點整,護工提着保溫桶進來。
孟枕月緩緩轉醒,起來拿濕紙巾擦擦手指,過去盛了半碗遞給雲枝雪:“可以吃了。”
白粥騰起的熱氣裡,雲枝雪嘗到了久違的米香。最後一口咽下時,眼前突然出現五顔六色的糖。
“選一個。”孟枕月攤開掌心,荔枝、葡萄、蘋果、橙子、草莓好幾根棒棒排在一起。
原來上午給她買糖去了。
雲枝雪指尖懸在蘋果味上方。其實吃完粥,血糖差不多回升了,現在她也不是很饞甜食。
孟枕月拆開一支葡萄味糖含進嘴裡。酸甜氣息飄過來時,她說:“我也愛吃蘋果味兒的。”
雲枝雪悄悄把糖塞進枕頭下。
這晚上,護工陪床,孟枕月離開後再沒出現過。雲枝雪偶爾會想,她大概是被那通電話氣走了。
第四天早上雲枝雪有點發燒,頭又開始痛,護士來給她輸液,說:“還是姐姐在這兒好吧?”
醫院這些人不知道她們複雜的關系,認為她們是姊妹,護士年紀小,同她閑聊,“之前你姐姐晚上一直守着你,尤其是第一個晚上,半個小時給你擦一次脖子檢查一下輸液袋。你姐姐最近怎麼不來了?”
孟枕月漂亮,嗓音也好聽,大家都喜歡她。
雲枝雪在醫院住了一周,白天她上課,晚上被強制要求早休息,很像帶病坐牢,夜裡她拆了棒棒糖,背着護工舔了幾口,蘋果味的,酸酸甜甜的,真的很好吃。
出院那天,護工收拾完物品便離開了。
雲景依舊粗心,隻記得她出院的日子,卻忘了安排接送的車輛。雲枝雪獨自提着行李袋站在住院部門口,正要下台階時,突然瞥見坡道下方停着的車——孟枕月正坐在駕駛座。
兩人的視線隔空相撞。
孟枕月散着微卷的長發,發尾垂在肩下,手臂随意搭在車窗上。雲枝雪匆忙移開目光,加快腳步往外走,險些被奔跑的孩子撞到。她急急側身避開,卻還是扯到了腹部的傷口。
孟枕月“嘶”地抽了口氣,扯下腕上頭繩三兩下紮起頭發,大步走上坡道,去接她手中袋子。
“有人來接我。”雲枝雪倔強的說着,在她伸手時後退半步。
“來看看。”孟枕月的手指懸在半空,“不放心你。”
僵持幾秒,雲枝雪攥着行李袋的手指微微松動。
“走吧。”孟枕月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又放慢腳步回頭:“傷口還疼?”
雲枝雪弓着身子走得很慢。比起前幾天,刀口已經愈合了許多,但稍不注意仍會牽扯出銳痛。孟枕月今天是黑色V領包臀裙,依舊很欲氣,她看得認真,孟枕月突然靠近,手掌護在她腰後:“慢點。”
嬉鬧的孩童再次跑近,雲枝雪心髒砰的震動,不知道是被她吓得,還是……被她抱的。
那股熟悉的花香又萦繞過來。很淡,像是從孟枕月肌膚裡透出來的。雲枝雪繃直了後背。
短短一段路走了五分鐘。到車邊時,孟枕月拉開後座,把袋子扔在副駕駛,目光掃過她寬松的白短袖,上次穿的似乎也是這件,但瞧着更寬松了。想給她檢查傷口,最終隻是說了句:“你可真瘦。”
雲枝雪抿着唇不說話。
孟枕月上駕駛位,她調了首曲子,純音樂,孟枕月偶爾會哼一兩句,紅燈停就往後看一眼。
雲枝雪始終沒問出口——你特地來接我的嗎?
進門時孟枕月突然說,“就你媽養孩子的水平,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太自立了。”
這話聽着像誇獎。可雲枝雪聽出了弦外之音:你媽把你養得很差,你媽不愛你
正午的暑氣蒸得人發昏。蟬鳴聒噪,連枝頭的麻雀都跳得格外焦躁。
雲枝雪拎着行李袋踏進玄關,孟枕月問她:“會做飯嗎?”
孟枕月用下巴點了點廚房方向,
雲枝雪攥緊行李袋,傷口還在隐隐作痛,這人居然要病人下廚?她咬住下唇:“晚點我再做。”
卻見孟枕月忽然露出那種要笑不笑的表情,眼尾彎起弧度。
雲枝雪:“就晚十分鐘!”
“我的意思是——”孟枕月轉了一下手中的車鑰匙,“有沒有想吃的?我來做。”
“......”
“家常菜行不行?”
那隻慣常夾煙的手握住鍋鏟竟也遊刃有餘。雲枝雪坐在客廳,聽見油鍋滋啦作響。廚房玻璃門映出孟枕月系着黑圍裙的身影,她拿鍋鏟的姿勢和夾煙一樣娴熟,撒調料時手腕一翻,香味就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