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溫朝玄突然轉身離場的時候,彤綏就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她沒有立刻跟着離開,而是暫且穩住在場的妖魔,找理由遣散他們。沒多久,她感受到從萬魔殿方向傳來的混亂動靜,一擡頭,一道黑色的旋風沖過廣場,掀亂了所有的紅紗軟紗,恍惚如血色彌天。
瞳孔驟縮。
在一瞬間,彤綏就認出了那道旋風可能是誰,她不假思索立刻飛身追上,帶着磅礴魔氣的九條狐尾在身後抖開,空氣霎時凝滞了,一切流速都變得緩慢,飛竄的黑色旋風努力對抗着這股阻擋的力量,最後突然在半空中爆開。
風波的餘勢吹亂了她的發,烏黑發絲掠過秀麗的面龐,彤綏死死盯着對面那人,冷靜地厲聲道:“收手吧!——魔族已經被你攪亂成這樣了,你還要得到什麼?!”
緩緩散開的黑氣之中,消失已久的燭漠漸漸現出真容,他面頰上帶着氣勁劃破的一絲血痕,眼角微微上挑的深色眸子裡泛着不易察覺的金色,擡手摸了摸那道血痕,指尖撚着血,輕笑道:“我隻是在拿回我原本應有的東西。”
這句話讓彤綏氣勢一熄,她神色複雜地看着對方,“你想要當魔君,沒關系,我讓給你;你想要獨一無二的權利,沒關系,我可以退避;甚至你害我陷在修真者手裡那麼多年,我也沒想要報複你,隻因為……隻因為你是她的血脈。你能得到的都有了,可你還是不滿足,你的欲望太可怕了,永遠也不可能填滿。你還想要什麼?你想要當魔神嗎?他不是我,這次不是我退讓了,你就能夠得逞的。你的欲望太大,會反過來将你吞噬——回頭吧!”
“你說完了嗎。”燭漠微微偏過頭,眸中金色愈顯,“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一直不太喜歡你。”
彤綏道:“……看得出來。”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嗎?就是你這副好像全心全意為我好的模樣。”
彤綏咬牙,“那我就不該管你,放任你去找死好了!”
燭漠玩味地看着她,“你們一開始,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彤綏心下一驚,眼神瞬間閃爍,有種被戳破秘密的慌亂。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燭漠,想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
燭漠很樂意看到她這副模樣,背着手,好整以暇地道:“她對你說過,‘彼可取而代之,不聽殺之’,是也不是?”
“你怎麼知道……”彤綏艱難地擠出聲音,喉頭發澀,“她、她是這麼說過……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并沒有那麼做!”
燭漠冷眼反問道:“那又如何呢。”
“……她到底是你的母親。”
“也隻有你覺得,我和她之間有什麼母子親情,”燭漠笑了笑,“你要知道,我身上流着她的血,她是什麼樣的人,我也亦然。”
“……”
“所以你看,這就是我追求力量的原因。永不知足又如何,死在欲望之下又如何,總好過最後落得一句,‘不聽殺之’。”
彤綏張了張口,有很多話想說,卻覺得辯駁太蒼白。這根本是一筆爛賬。
“你真的還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嗎?”燭漠狀若不經意地朝着萬魔殿的方向眺望一眼,“你不好奇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你幹了什麼?”彤綏心裡一涼。想到溫朝玄一聲不吭地突然折返回去,想到燭漠也是從萬魔殿出來的,能讓溫朝玄這麼緊張的也隻有林浪遙,難道燭漠對林浪遙做了什麼?
在她晃神的片刻,燭漠很快遁入黑暗,她想再去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彤綏意識到自己又被燭漠三言兩語給忽悠得放走了他,心裡惱得想吐血,不過已經無法挽回,隻能先去回去看看林浪遙那邊的情況了。
她調轉方向飛向魔宮。
但沒想到,接下來迎來的将是一個更大的麻煩。
彤綏見到林浪遙後隻說了兩個字:“天呐!”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快步走出去,站在寝殿門口從懷中掏出一面菱花鏡,用力晃了晃,“你快出來看看!”
高烨鸾的本命鏡一直放在她身上,一道白光閃過,高烨鸾現出身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彤綏領着她進去。不一會兒,高烨鸾也道:“天呐!”
孩童模樣的林浪遙身上裹着不合身的寬大衣服,被溫朝玄抱在懷裡。
“怎麼辦啊!”林浪遙聲音稚嫩地說,“現在這樣怎麼辦啊?!”
要不是被溫朝玄抱着,他都要蹦到地上來了。
高烨鸾還不明白情況,“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林浪遙把燭漠假裝溫朝玄騙他喝下合卺酒的事朝她們說了一遍。當時他其實已經察覺到有點奇怪了,隻不過沒想到燭漠會化形易容,所以也沒料到他居然會假扮溫朝玄。
林浪遙說:“他是不是在酒裡給我下毒了?”
彤綏說:“這……應該不太可能。蛇妖雖然懷毒,但也是見血封喉的毒,沒聽說過能把人變小……而且你自己什麼修為你不清楚嗎?都到你這般境界了,還能被區區毒藥藥倒?”
“如果不是毒藥,那能是為什麼?”
從她們進來後,溫朝玄就一直凝着眉,他臉色雖然平常,但周身氣勢低沉,不由自主令人感覺到強大的壓迫感。
彤綏感受到壓力,緊張地看了他一眼。
溫朝玄說:“你給他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