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遙猜到了高烨鸾會出現。當他在和彤綏交手時,能傳音讓彤綏停手的人,也隻有她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盧氏山莊,當時場面混亂,幾方混戰,匆匆一面沒能說上幾句話,此刻見了,恍若隔世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彼時兩個失去師父的年輕人結交相識,也算一同經曆過一段難熬的歲月,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溫朝玄離開後,他一個人孤身寄于天地間不知所依的日子。林浪遙翕動一下嘴唇,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她,可紛亂的話湧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高烨鸾笑了一下,“你如今過得好嗎?”
他如今過得好嗎?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經曆過分别又重逢,重逢又分别,外邊危機重重,來日尚且不知道走向何方,可他眼睛一垂,視線落到系在腳踝上的魔氣鎖鍊,心莫名定了一定,仿佛漂泊的舟被牽系在岸。
他說:“……挺好的。隻要能和師父在一起,就很好。”
“你可真是……”高烨鸾無奈道,“當真一點沒變。”
一時無話,兩人都靜了下來。
林浪遙看了看她,問道:“你一直在這裡嗎?”
從盧氏山莊離開後,高烨鸾就和彤綏走了,不知下落,他猜想高烨鸾應當是和彤綏一起回了魔淵。
高烨鸾聽了,卻理解錯他話裡的意思,“我并非寄身在這鏡子裡,鏡子隻是一個媒介,我如今可以随意穿梭在任意一面鏡中。那一位……他實在太強大了,我有一點怕他,他在這裡的時候我不敢露面,他走了,我才敢來找你——”
“找我?”
“你不該來這裡的,”高烨鸾認真說。
林浪遙一怔,“為什麼?”
“我雖然在魔淵裡,但外界的事情也有所耳聞。如今修真界隻有你能攔住燭漠,你不能走,連你也離開了,他們隻會更加肆無忌憚為禍人間……”
林浪遙原以為她要說什麼,原來還是這種事,神色淡了下去,有些無趣地回過身,“那你可就錯了,不是我想要來魔淵,是他們求我來的。”
“他們?”
反正閑着也無事,林浪遙幹脆席地坐下,把之前發生的事情都一一和她說了,從溫朝玄入魔到他被祁子鋒拉下欽天峰,再到夢祖告知他真相然後他來到魔淵。
高烨鸾驚訝于這其中的曲折,和林浪遙要面對的巨大壓力。她斂了裙擺,在林浪遙身邊并肩坐下,“那你……真的要殺了你師父嗎?”
林浪遙看着地面,語氣冷了下來,“我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那不過是他們的一廂情願罷了。我來魔淵隻是為了見他,如果能讓他回想起記憶,那就更好了。”
“你身上承擔的壓力太大了,如果真如他們所說,隻有殺了你師父才能解決一切危機,把決定所有人生死的選擇交托在你手上,”高烨鸾長歎道,“這太殘忍了。”
林浪遙似是認同她的話,緊蹙眉,出神地看着地磚上被燭火拖長的倒影。
高烨鸾微微側過頭端詳他的臉龐,打量了半晌,又道:“但是你既然下定決心,不可能為了救他們的命而與你師父拔劍相向,現在又為什麼是這麼難過的表情呢?”
林浪遙:“……”
“按照你的性子,如果認定了什麼事,就應該一意孤行地去做,并不會瞻前顧後猶豫不定,你現在猶豫又是為了什麼?其實你自己心裡也有不忍吧。”
到底是曾經相交的好友,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全部心思。
“我真的不想……我也不想事情變成這樣……”他頭痛欲裂地将腦袋埋入腿間,仿佛這樣就能短暫地逃避一切,逃避自己的本心。
高烨鸾歎着氣,心知林浪遙處境的艱難,在他頭頂摸了摸。
“不能怪你,任誰處在這樣的位置,都無法痛快地做出決定。”
“他們說我自私懦弱,枉為道者,或許他們并沒有說錯。”林浪遙甕聲甕氣地道。
“怎麼能這麼說呢?”高烨鸾很驚訝,她不知道林浪遙說的“他們”是誰,但大概也能猜到。
她道:“你會此感覺到痛苦,這正證明了你并非像他們說的那樣。不是你懦弱,而是擺在你面前的題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