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小發雷霆，最後選擇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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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看護的日子遠沒有想象中難熬，轉到普通病房後唯一難受的事也就是男病房裡全是異性，夜裡睡覺不怎麼方便，不過明歌白天和展熠聊天，晚上跟陳靜儀東拉西扯，時間也很快就過去了。

出院後就隻剩複健了，明歌辦完出院手續時興奮中還有些忐忑，在醫院的時候于珍珠情緒還算穩定，但回到家隻剩他們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複健過程明歌插不上手，隻是左聽明遠說我跟你媽以後就靠你了，右聽于珍珠歎氣你好好學習以後我就指望你了，情緒緊繃之下，原本的計劃也全部擱置，戰戰兢兢地在家裡随時待命。

過了年，看望的親戚來了一波又一波，于珍珠一邊準備宴席接待他們，一邊看着從早到晚盯明遠吃藥、測血糖、鍛煉。照顧病人是件很磨人的事，尤其在對方一時無法自理的情況下，所有人的情緒也終于到了頂點，家裡的氣氛緊繃到了極緻，想必這時點燃煙花，落下的火星子都能引爆他們家。

頂點在明歌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幻聽開始。

大學生開學要晚很多，展熠過了年沒幾天就得回北城，明歌還有至少十來天，室友都已經在群裡哀嚎爹媽容不下自己了，明歌隻能對着屏幕苦笑。

……現在的情況，是她父母互相容不下，而她要被擠死了。

時間往前走，她又有些心疼于珍珠，想着請個護工，又因沒錢被駁回。焦慮不安、愧疚憐惜在她腦海裡打轉，明歌總覺得自己這時去上學就是不顧戰友痛苦的逃兵，但她又幫不上忙，全家對她成績的重視不亞于性命，即便天塌了也是不能推遲的。

在烈火上煎熬着度過幾天，白天吃飯時，明遠抖着手掉了一地的菜，于珍珠終于忍無可忍，将筷子一摔：“讓你慢點慢點！你就是不聽，你就跟耳朵聾了一樣，我看哪天等我死了誰伺候你！”

她又開始咬牙切齒地碎碎念，“我看我真是要死了，我現在真是要死了……”

明歌的手在抖，咬牙切齒的罵聲就在耳邊，那個“死”字壓了拖成長調的重音，在心裡重重一砸。她突然就覺得有些作嘔，塞進嘴裡的稀粥流出部分，她趕緊抿掉，胃裡又開始翻湧。

明歌面色不變，擡手灌了一口開水，有點燙，一直疼到胃裡，于珍珠轉過臉道：“你把那水少喝點，本來就是稀飯你喝那麼多水幹啥？”

她點點頭，放下水杯，夾了菜往嘴裡塞。罵聲依舊不停，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口怨氣，明歌就在這樣的怨氣中低着頭，慢慢吃完最後一口飯，一個一個抓起筷子，将碗疊在一起。吃空的菜盤邊緣有些油，手指沾了些，難以忍受的油膩感在指尖滑來滑去，她把盤子放進廚房水池，遙遠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先涮了！用水涮了再擦洗潔精，一個一個洗多費水啊？”

明歌充耳不聞，放小了水，依舊是一個接一個洗的幹幹淨淨，放回了櫥櫃。她用洗潔精洗了手，難忍的油膩立刻消去，她發了一會呆，又聽見了一聲斥罵：“明歌！你要死了嗎！”

她吓了一跳，趕緊推門出去，一看沒人，又下意識走到客廳：“怎麼了？”

于珍珠低頭刷着手機，聞言眉頭皺了下，擡頭問：“什麼怎麼了？”

明歌道：“我以為你在叫我……”

于珍珠漫不經心地換了個姿勢：“沒有啊。”

明歌呆愣住，感受到了不對勁。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指尖仍有些濕潤，搭在手臂上冰得滲人。她當機立斷道：“我一會出去學習，去圖書館。”

對于學習，家裡人總是無條件支持的，于珍珠猶豫了下：“那你早點回來啊，去吧。”

明歌點頭，逃也似的回了房，不再看家中的任何狼藉。她拿過背包一個一個往裡面放東西，才發現手臂抖得厲害，手指僵硬，抓握都困難。

要走。

要走，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要救自己。

明歌匆匆套好鞋跑出家門，左腳踩右腳，差點摔出去。

她扶着電梯門站穩，又聽見一聲罵：“你怎麼這麼笨！站都站不穩！”

明歌心驚肉跳，頭也不敢回，不敢确定是不是又一次幻聽。她瘋狂按電梯，一開門就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一次也沒有回頭。

……

明歌漫無目的地在路邊走，冷風灌進衣領裡，她打了個哆嗦，低頭看見自己的羽絨服沒拉好，慢吞吞伸手拉上。

她坐上公交車，下車的時候環顧一圈，恍惚的大腦才告訴她，這裡是展熠家附近。她打開導航，發現離小區還有将近兩公裡，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

好一個順路，早知道打車了。

她遊魂一般吹着冷風走，小區門禁竟也早認識她了，一路進了展熠家，這時也沒人，她上樓推開房門，房間依舊是他剛離開的樣子。

明歌木愣愣看了下身上，髒兮兮的，就沒有往床上坐。她慢吞吞拍了拍褲子，坐在鋼琴前，想起之前在這裡彈過的海綿寶寶，噗嗤笑出聲，眼淚滴在琴架上。

她捂住耳朵，罵聲已經沒有了。明歌迷茫地思考着，想，怎麼幻覺裡沒有展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