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那太子送去妖族時不過五歲,妖王甩個衣袖,他都能在殿裡滾上三圈。”
連星欲言又止,紅芍沒留話口,他錯失反駁的機會。
“這個歲數的孩子,除了一身沾染龍氣的血肉,沒有旁的可取之處。妖王便将他當作煉丹的藥童,凡是煉些什麼,都喜愛從小太子身上取些活血丢到煉丹爐裡。
這種日子,小太子一過就是十年。期間妖王為吊着他的命,給他喂過不少妖族丹藥,無意間讓他有了幾分實力。
長大後,小太子成了人族和妖族的中間人,他替妖王做事,在兩族中斡旋,暗中保下不少凡人性命,在凡界積累起威望。
可人皇對這個從小養在妖邪身邊的兒子是又懼又怕,他從未想過将皇位真的傳給這個名義上的太子,自然就沒有和妖王交涉換回太子的舉措。
再後來,妖王野心膨脹,不甘與人族屈居凡界之内,劍指天穹,神妖兩族徹底開戰。
妖王不知道從何處尋來一位邪匠,那人獻上一個秘法,他宣稱将人皇血脈寸寸剝下,釘入玄鐵中可鍛出弑神利器。
誰都知道,妖王身邊長期跟着一個帶着鐐铐的少年,他身體裡流着人皇那帶有龍氣的血。
我看的古籍最後記載裡,小太子便是被投入劍爐,鍛造為劍。”
當年看這個故事時,因為結局太令人唏噓,紅芍一直記在心裡,如今看來這結尾竟不是故事的終局,她迫不及待地問:“所以那個小太子沒有死對不對?他還成神了?”
暮色越過屋檐斜斜披在連星和紅芍身上,從連星的角度看去,地上躺着一雙人影,緊緊挨在一處,為往日舊夢增添了新的注腳。
他聲音輕輕的,仿佛是不願驚擾到這方天地:“嗯,沒死。他被投入劍爐後,本該七日成劍,許是冥冥之中自有神明護佑,隻剩一身血脈的他在劍爐裡還留有意識。
他扛過邪火灼燒,鐵錘敲擊,周身血脈遲遲未能與玄鐵融合。小太子想着,劍不成天下蒼生便能少受一點傷害。
邪匠大概是猜到劍爐内還留有小太子的意識,他向妖王進言以凡人充當劍爐燃料。不停有凡人被推入爐内,他們抱作一團,直至化為灰燼。即便如此,沒有一個人開口求過小太子成劍。
妖王失了耐心,索性将人皇宮殿裡的人全拘來投入劍爐,小太子時隔多年,在烈焰裡和他的親人們團聚了。
熬過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入劍爐的人逐漸減少,妖族找不到藏起來的凡人,小太子也逐漸撐不住。邪匠将玄鐵敲打成他想要的形狀,開始細細打磨。
是我師傅隻身一人,殺入殿内傷了妖王。妖王遁走後,她尋到劍爐一劍劈開,經由她點撥,劍靈上世為人的記憶被封存,怨念恨意還未成型便被化去。小太子轉世成一個一無所知的稚兒,被師傅抱回天閣。”
難怪紅芍看的那本古籍,隻記載到小太子化身為劍便戛然而止,原來是那人後來拜入天閣,而如今整個上天庭都已經找不到天閣存在的記錄,如果不是她聽連星上神提及過幾回,她對這個地方亦是一無所知。
“小太子竟是被上神師傅救走了,那後來呢?”
“小太子與同門一起在天閣長大,受師傅萬年教化,随她征伐妖族,等他成長到有能力沖開師傅給他下的記憶禁制時,他的生活裡已經裝載上比從前苦難多幾百倍的快樂,本該是妖劍靈的他,成了一名劍仙。”
紅芍聽到此處,想起魏明仁虎口上的胎記,将故事串聯到一起:“與妖王有淵源,又是上神的同門,莫非小太子就是上神的師弟?”
物是人非事事休,當年這些事,現在的上天庭的小輩是一點都不知情。
連星矢口否認,想要結束這段對話。
紅芍最煩那些故事講得語焉不詳的評書先生,她拿出平日裡對一羅大仙胡攪蠻纏的架勢,央求道:“那是誰?上神你别說一點藏一點的,你跟我講講嘛。”
連星有幸見過幾回紅芍對顔素瓊撒嬌,她演戲時慣用的語氣是上揚的,聲音軟軟地落到耳朵裡,就像花瓣輕飄飄落到掌心一樣,勾得人癢癢的。
師傅拿這一套是毫無辦法,總是很快妥協。
今日這對象換成他自己,他比師傅更快地敗下陣來。
“師傅将小太子抱回來時,隻給他本人賜名,嵌在他血肉裡的那柄劍一直是柄無名之劍。直到劍仙修為大成,回憶起為人時的總總,他将那個不複存在的皇朝刻在劍身上,作為劍名。”
連星伸出右手,朝夜歸殿的方向虛虛一握,命劍聽從召喚,如流光掠入他掌中,他将劍刃末端親手刻上去的文字展示給紅芍看。
“此乃我族文字,上面所刻的是我朝之名——朱明。”
以劍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