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鶴川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監獄的日子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煎熬,他懂得察言觀色基本沒被獄友欺負,因為學曆高所以被派去相對輕松的圖書館工作。
每月的10号、20号是探監日,弟弟許裴夏會準時來探望他。
他竹筒倒豆子一樣把最近發生的事一股腦說出來,說媽媽的治療,說學校的趣事,說國内外新聞。
即便是雞零狗碎的小事,經過他聲情并茂地講述,也顯得妙趣橫生。
最讓許鶴川欣慰的是弟弟對他的态度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輕蔑、憐憫、痛苦,一雙眼睛黑潤如小獸,懷着柔情的依戀。
好像他還是那個無所不能,如高山一樣讓弟弟依靠的哥哥。
監獄放風的時候,許鶴川喜歡靠在圍牆上,望向頭頂一碧如洗的天空,偶然會有幾隻鳥飛過。
他暢想着自己有一天遲早也會飛出高牆,然後飛回家。
可一年之後母親病逝了。
弟弟說她沒受什麼罪,隻是臨終前還念着他。
他對媽媽的虧欠再也沒有了彌補的機會。
因為媽媽的故事,弟弟患上了抑郁症。
許裴夏也沒有繼續上學,轉行做起了自媒體主播,他外表靓麗,又能歌善舞,很快就積累了一大批粉絲。
在粉絲的陪伴和喜愛下,他漸漸走出了傷痛,還被節目制片人看中,邀他參加真人選秀綜藝。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可因為封閉訓練,弟弟一個月隻能來看他一次,但許裴夏看起來很開心,經常和許鶴川說隊友的事情。
“哥,我運氣真好,那些隊友他們人都好好,不嫌我笨,特别是我的隊長程曜,跳舞的時候有不會的動作,他就一遍遍教我……”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那個隊友周啟霖,他背着經紀公司和女友網戀……”
“再過兩個月就要決賽了,真希望我們四個人可以一起成團出道……”
“知道了,未來的大明星,程曜那麼好,以後讓他給你當哥吧。”許鶴川酸溜溜地說。
許裴夏以為他真的生氣了,哄小孩一樣安撫他:“那怎麼行?哥就是哥,他們是我的朋友,但你是我的家人。”
可是某一天的探監日,弟弟瘦得過分,原本清秀溫潤的眉眼染上了隐約的青灰色。
他幾乎認不出面前這個人。
“怎麼又瘦了?”
許裴夏笑了笑,笑意淡得近乎透明。
“哥……我抑郁症發作,被淘汰了,”他頓了頓,補了一句,“别擔心,我在吃藥,醫生說會好的。”
許鶴川盯着他,想從他輕描淡寫的話裡挑出一絲破綻。
“别想太多。”他沉聲道,“等我出去,咱們重新開始。”
探監時間到了。
許裴夏站起身,朝哥哥笑了笑,眉眼彎彎,像小時候在放學門口舉着糖葫蘆等他的模樣。
許鶴川隔着玻璃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心裡沒由來一陣鈍痛——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
*
一個月後,暮色壓得天際如同沉沒的廢墟。
許鶴川被叫去了辦公室。
“許鶴川,你弟弟,出事了。”
他被批準出席葬禮,在葬禮上,他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死死釘在那口素白的棺木上。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有人歎氣,有人搖頭。
他說什麼都聽不見,隻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每一下都像鈍刀刮骨。
他沒有家了。
弟弟留下了一本日記。
——《璀璨星途》節目組,林頌朝他們,偷走了我的歌,程曜為什麼不肯見我?
——網上有人說我是老闆的男寵,他們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那麼惡毒的話詛咒我?
——抑郁症轉雙相了,躺在床上一整天不想動,好辛苦,我好想死……可哥哥該怎麼辦?
許鶴川一頁頁翻下去,指尖漸漸發顫。
到最後一頁,隻有短短一句話:
【哥,對不起,我不想再讓你失望了。】
夜風卷着窗簾,在破舊的屋子裡獵獵作響。
他靜靜坐着,像一尊石雕,眼底卻燃起熊熊怒火。
“程曜、林頌朝、周啟霖。”
他吐出這些名字,聲音啞得不像人類。
“林世勳。”
“……你們,都得陪他。”
月光落在他肩上,将身後可怖的影子拉長。
從這一刻起,他已經沒了退路。
複仇,不再是選擇,而是他活着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