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談咬牙切齒:“白雪亭!你紅口白牙誣蔑誰呢!”
“還成我誣蔑你了?”白雪亭一下站起來,“三年前,你火燒蓬廬射殺恩師,派人出長安一路追殺我,到了河南道我才将那些人甩掉!今次我才回長安幾天,你就坐不住了?先是在城郊險些将我腰斬,現在又要離間我和舅母!是否我真的死了你才安心?難道就是因為當年我呈上了那幾封信,你記恨我記恨到非要我死不可!”
她一字一句說着,大步流星走到楊談跟前,手中沒得武器,隻能狠狠推了他一把。
楊談後背猛地撞上圓柱,“咚”一聲,沉悶巨響,再用三分力,怕是脊椎骨也要撞斷了。
他額間青筋驟起,怒極揚手,眼見着一巴掌就要落到白雪亭臉上——
“好了!”
郭詢驟然出聲。
“延嘉殿上鬧成這樣,虧你們一個是長公主之女,一個是世家貴胄出身,和市井潑皮有什麼區别?”
郭詢招手。白雪亭委屈極了,低下頭,吸吸鼻子,到她身邊坐下,臉頰伏在她膝頭。
郭詢摸摸她頭發,嗔道:
“小孩兒脾氣。什麼離間計?舅母和你,豈是旁人兩句話就能說動的?你也太不成體統。行嘉好歹是四品大員,你說打就打。怎麼?他要是太極殿上奏,你還要跨上一百零八級漢白玉階去打他嗎?”
早年郭詢養過一隻黏人的白貓,白雪亭學着那模樣,在她膝頭拱了拱。
果然,郭詢撫她長發的手愈加溫柔:
“還有,你是梁國公和長公主的女兒,金枝玉葉,何等矜貴?怎麼能把‘收拾’挂在嘴邊?以前你打十二郎,是人家輕薄了你,這舅母沒話說。但是刺傷行嘉,還有今天你說要收拾十六郎,那可是名門淑女斷斷不能做的事。聽見了沒?”
白雪亭鼻音濃重,“聽見了……”
郭詢罵完一個,又擡頭看另一個。
楊談長身玉立逆光站着。郭詢一見他就蹙了眉,冷聲道:
“跪下!”
豔麗鳳目一橫,直直逼視楊談:
“大殿之上就敢對雪亭動手,出了這座太極宮,你是不是還要殺了她啊?”
楊談撩袍跪下,梗着脖子道:“臣不敢。”
“本宮看你敢得很!”
郭詢豔色蔻丹指着他:“楊行嘉,本宮警告你,不管你從前和雪亭什麼紛争,和宮裡的人有什麼恩怨,你既為臣子,就要守好臣子的本分!無論如何,雪亭至少是長公主之女。”
“臣……”楊談握緊雙拳,萬分不甘,“知罪。”
郭詢看他一眼就嫌煩,随意一拂袖道:“念在你查察舊案有苦勞,今日就不罰你了。滾回官署去!”
白雪亭半支起身子,得意洋洋地望了楊談一眼。
楊談隻惡狠狠剜她,拂袖走了。
待到延嘉殿安靜下來,郭詢才刮了白雪亭鼻尖,嗔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還敢提那幾封信?聖人聽到了,再臭罵你一頓!”
白雪亭癢,往後一縮,尴尬笑道:
“吵架嘛……話趕話的,什麼都敢說……”
她小心翼翼将郭詢衣袖握在掌心,柔聲道:“娘娘不滿意嗎?就那幾封信,我當年一下子把賢妃打得永無翻身之日了。”
郭詢瞧着她,秀美小臉上還挂淚痕,當真是惹人憐惜。
她長臂一攬,披帛将白雪亭圍住:
“喜歡。誰不喜歡你這鬼靈精?”
語罷,她低歎一聲,更摟緊了白雪亭:
“當年賢妃敗北,幽禁上陽,是你為舅母上刀山下火海,什麼都是你親手辦的,舅母自然信你。天下沒有誰能打散咱們兩個,知道嗎?”
“雪亭明白。”
郭詢又道:“以後也不可胡亂攀扯人家,你又沒證據,焉知行嘉是故意陷害你,離間我們兩個?”
“雪亭……雪亭是害怕舅母不信我……”她哀哀道,“舅母,我當真隻與清岩說了這事,他楊行嘉真是碰巧聽見的!”
“清岩清岩的,這就叫上了?”郭詢揶揄她,“舅母記得你剛回來那天,還老老實實叫‘殿下’呢?”
白雪亭撇過頭,霞光暈了妝,绯紅的,含情帶怯:
“見了面,自然就更近了。”
“近,往後你就是和清岩最近的人。”郭詢笑道,“行了,回琅嬛閣吧。拘了你這麼久,恐怕衙門要找本宮要人了。”
一路離了永巷,白雪亭才敢松一口氣。
郭詢這人……也太敏銳了些。
郭楊李顧四姓,早年同氣連枝,壟斷朝堂半壁。但随着太師李溢緻仕,顧家受賢妃所累,眼下真正争得厲害的,就是前頭兩家。
皇後一心為郭家,當然是見不得白江之女與楊家來往。
最關鍵的,就是白雪亭與楊談不能和解。
她是忠烈遺孤,最好的錦繡添頭,必須旗幟鮮明地與郭詢站在一起,與楊家撇清關系。
今朝屬實無妄之災。她哪兒能想到舒王會讓楊行嘉出手!
真是一步爛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她和解什麼了?
她雖然沒那麼依賴郭詢,但她是真的想殺楊行嘉啊!
祖宗,六月飛雪,千古奇冤!
-
延嘉殿。
白雪亭走後,碧梧扶着郭詢走進内室。
“娘娘瞧着,這事兒真不是雪亭姑娘和楊行嘉聯手?”碧梧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