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贶早就認出,撩丸正是前夜伏擊他的六人之一。
當時着急拜見姚令喜的母親,謝天贶先在客館沐浴更衣,去除身上的兇煞之氣。
倉猝間,他拈了幾枚銀針就走,以至于遭遇伏殺之際,既無銀針對敵,也沒有秘藥自保,拼死扛到琅尚書引來巡夜戍衛,才勉強撿回一條命。
這幫人,害他性命還不夠,竟然跑來欺負他的姚四。
謝天贶目光沉沉,撩丸背後的穴道,他已經封死,現在,隻需要。
幽暗藍光,浮現指尖,他看準撩丸态勢,一步一飛針,藍光燦若星芒,沒入對方身體,到最後還剩一步距離,他悠悠止步,撩丸突然渾身痙攣。
謝天贶一把扯掉他灰袍,姚令喜定睛一看,嘶嘶倒抽涼氣。
原來灰袍底下,裸露的脖頸手腕,甚至于面部,逐漸爬滿蛛網狀青紋。
百爪撓心的癢痛,遍布全身,撩丸嘶吼着抓撓皮膚,血肉模糊,試圖運功逼毒,卻發現内力如泥牛入海,他驚恐地盯着自己手臂——皮下血管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什麼東西?你給我下毒?”
他嘶啞怪叫,聞之已不似人聲。
姚令喜一霎僵住,呆呆望着謝天贶,渾身汗毛倒豎。
四哥從不害人。
她五歲跟在謝天贶身後跑,從來隻見他救人,偶爾訓誡壞人,也是點到為止,慎之又慎。
“祖師有‘十全之道’,必須謹守。”
四哥總是這樣說。
而十條之首,姚令喜記得非常清楚:即是“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不得使用禁忌療法。
巫術,蠱術、毒藥,都在禁忌之列。
四哥竟然用毒,竟然被逼到舍棄二十多年的信仰,用毒害人。
姚令喜難以置信。
但是轉念之間,她想起撩丸罪大惡極,本就是刺殺四哥的仇人。
還有楠圖,程山叔,不知道多少人命無辜枉死在他手裡。
該死。
确實該死。就算吳皇後是含冤而死,斷沒有這樣作孽的道理。
可是,也不能讓他一身髒血,污了我四哥的清明。
要殺要刮,我來動手!姚令喜飛快踮腳落地,踩着撩丸痛不欲生,野獸般的低吼,她走到謝天贶身側并立。
“四哥,這人還不能死。”
緊接着三言兩語,她說明撩丸相關事宜,建議道:“最好是留着他當餌,吊出他背後那五百人,然後一舉禀明聖上,斬草除根。”
聽言,謝天贶默默。
他隻有三天不到,如何能吊出所謂背後的五百人,保她一世清淨。
當下,最好的解法,還是甯殺勿縱,殺一個算一個,以免他不在了,她一個人應付不來。
謝天贶想反對。
但是轉頭對上姚令喜的眼睛,他又恍惚。
因為她眼裡閃爍着星輝,滿是期許,她躍躍欲試,想和他攜手,大幹一場。
這樣的姚四,他拒絕不了,甩出三枚銀針,撩丸霎時歪倒,徹底沒了動靜。
至于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大緻有點想法:
章栽月。
現在,他們必須借助他的力量。
謝天贶提起撩丸,轉入内室,拖到章栽月床上。
姚令喜默默跟随,看到章栽月那一瞬,立時脫口而出:“四哥,能否将撩丸,易容成章栽月的模樣?”
“好。”
謝天贶不明所以,但是毫不遲疑。
大字将撩丸擺開,他飛快施針,先是挑斷四肢經脈,徹底廢掉其行動能力。
繼而銀針上下翻飛,撩丸那張青面獠牙的鬼臉,居然漸漸地,越來越像章栽月。
施完針,謝天贶又調一碗白泥似的東西,塗抹均勻,徹底覆蓋青色網紋,躺在一起的兩人,單看容貌,便再也難以分辨。
這一幕,徹底看傻了姚令喜。
雖然從前謝天贶也給她易容,但隻是随意改變容貌。
山奈變成丹歌,雖然吓人,卻絕無親眼見證“刺穴易容”,來得震撼。
“怎麼了?”謝天贶忙完,沖她微微一笑:“不是計劃要我假扮皇帝嗎?東西總要帶齊。”
“扮八旬老人,會不會太難了。”姚令喜想起大興皇帝那副老态龍鐘,同時又氣勢絕倫的形象,不免捏一把汗。
“難,但是沒問題。”
看到信裡說要易容成皇帝,謝天贶非常清楚姚令喜的計劃:“我會用他的臉和聲音,宣布太子複位,然後安詳駕崩,讓太子踏踏實實,繼承皇位。”
“嗯。到時候我們就綁了聖上,帶他浪迹江湖,吃吃小老百姓的苦,看看表哥将天下治理得有多好!”
一切都在穩步推進,姚令喜興奮得手舞足蹈,也不等謝天贶應或不應,立刻轉換話題——
“四哥,你帶章栽月避一避,我要請龍武衛大将軍進來,幫個小忙。”
語帶狡黠,她得意地搖尾巴:“聲音和容貌可以模仿,但是大将軍和黃内官随侍聖上多年,很難瞞得過他倆。刺傷章栽月,可是一石三鳥的計劃,四哥你快誇我呀!”
說着她就展臂撲向謝天贶。
照她習性,是要攀他脖子,挂他身上,然後大吃特吃!
然而瞬息之間,她急速轉向朝門外奔去。
“四哥你快躲起來!”
姚令喜扶着門框,轉回來一張笑顔,眉眼若月,燦然可愛。
“我去叫人啦。”
甜絲絲的小聲,帶着誇張賣乖的小表情,扔給謝天贶。
“好。”
謝天贶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