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時,鴉雀無聲。
姚令喜反應極快:“平康坊,楠氏?那姑娘姓楠?”
心念稍微一動,她脫口而出:“可是文淵閣唯一的禦用女刻工,楠圖?”
謝天贶确認:“正是。”
“竟然是她。”姚令喜萬分訝異,轉念一想,又不住點頭:
“原來是她,聽聞她年紀輕輕,運刀如神,刻技一騎絕塵,還是有名的書坊主,且容貌傾城,飽讀詩書,曾遊曆大江南北,遍覽皇圖疆域,作《舟浮集》一卷——等等——”
眼珠子骨碌一轉,姚令喜發現端倪:“舟浮潇湘月,山倒洞庭波。這是化用李白的詩,名曰舟浮,實表月,他倆果然是一對!”
雖然窩在被中,看不到章栽月的表情,但對姚令喜來說,證據已然足夠,害死程山叔,禍連姚氏全族,險些令她喪命的人,就是那個楠圖。
可是為什麼?那樣一個名動京師的佳人,何以突然被人害了?
還有最關鍵的問題:
“母親大人,她怎會知道他倆有私情?”
姚令喜這一問,亦是章栽月所欲問,他不動聲色,屏息凝神,心裡非常确定:謎底,要來了。
倘若謝家主所言不虛,阿圖實為多人所害,與姚氏一族無關。那麼現在,那個程山牽連其中,被阿圖親口指為兇手的原因,即将水落石出。
他想知道。
姚令喜也想知道。
謝天贶偏偏不答。
因為他聽到腳步聲接近,隐隐猜到是誰來了,來做什麼,他在等。
短暫靜默之後,山奈抱着一大摞衣物出現。
制式和顔色都非常明顯,是姚令喜的。
姜法一眼瞥到,心知貴主即将更衣,當即颔首,退去外間。
章栽月何其敏銳,瞬時明白:謝天贶吊着真相不說,乃是逼他就範,具體到此刻,是要他離開床榻,隻讓姚令喜在他一人眼前更衣。
膽量不小,敢拿捏我。
有威懾,但不多。
章栽月早就想到:既然消息來源是姚令喜的母親,程山也是她的護衛,隻需親自前往宣平侯府拜會,一切自然水清石見。
他在乎阿圖,必須弄清楚真相,但是姚令喜,他也絕不會松手,之所以耐着性子聽謝天贶講,皆因姚令喜在,因為姚令喜不便挪動,他必須守着她。
現在衣裳來了,自然是他親自為她換上,然後帶她走。
轉機來得極好,章栽月勾唇一笑,威脅他的人,除了姚令喜,都是不自量力。
轉身之際,他長臂伸展,連人帶被,摟起半個姚令喜。
這一手來得突然,謝天贶沒想過他會搶人,額角青筋暴起,崩裂傷口染紅繃帶,橫臂死死扣去——
霎時間,兩個男人、兩條手臂,一左一右,一前一後,同時纏來,姚令喜人都懵了——
她上身隻挂了件亵衣,哪經得起碰,慘兮兮回抱謝天贶蜂腰,一整個往他懷裡躲。
就這樣,後背完全暴露,白嫩嫩一覽無餘,章栽月的食指,正好勾住金色忍冬腰帶,細帶陷入嫩肉,豐肌秀骨,嬌色堪餐。
女子姣好的肉/體,章栽月第一次撞見,也是第一次碰觸,沖擊太劇烈,他如遭雷殛,僵立當場。
而姚令喜抱住謝天贶,觸手就是黏糊糊一片腥紅,登時意識到——
四哥的傷口,崩了!
可惡!她雙目赤紅,瞬間抓狂,扯過錦被遮掩,翻身屈膝——頂向章栽月胸口!
驟然吃痛,章栽月醒過神,眼疾手快,抓住嫩腳一隻,腕勁一使,連拖帶拽,把姚令喜抱起,裹進他的紫貂披風。
形勢陡然逆轉。
“放開!你放開我!”
姚令喜張牙舞爪,瘋狂掙紮,看呆了一旁看樂子的山奈。
她滿心歡喜少主終于從了四小姐,一來看見是三人局,簡直不要太開心,就差跳起來大聲鼓噪——快秀點恩愛,氣死章狗!
沒成想,轉眼秀了四小姐,好活竟成賠本買賣。
少主重傷在身,章狗太欺負人了!
扔了衣裳,山奈鹞子一樣俯沖,誰料姜法不知何時現身,提起她後領,塞了她嘴巴,轉身拎了出去。
無人礙事,章栽月的暴力,徹徹底底鉗制姚令喜,讓她不得不乖順。
至于她咬住他手掌不松口,小獸一樣嗚咽,正好,就當是堵她的嘴。
謝天贶氣得要死,偏偏傷口全部掙裂,虛弱得就剩一口氣,章栽月也樂得落井下石。
“所以你,究竟能為她做什麼?”
他質問謝天贶,同時也告誡懷裡的姚令喜:
“小殿下,他救過你祖母也好,還是怎樣都好,一個隻會暗中苟且的男人,我并不放在眼裡,也不該入你的眼。
你隻要記住,你現在有我,我在你身邊,你可以用更輕松,更漂亮的手段報複皇後娘娘,使用我,利用我,無須自毀,無須再用小孩子耍賴的傻辦法,我保證,皇後娘娘會輸得很難看。”
說着,他把姚令喜輕輕放在那堆衣裳,背過身。
“你還是小孩子心性,待你長大些,我再教你男女——唔——”
姚令喜出其不意,飛起一腳,把他踹出老遠。
踹完人,她自己也害怕得不要不要,抱起衣裳,爬回床,一頓猛穿,生怕遭反撲!
不過好在,章栽月雖然摔得極慘,也聽到她咚咚咚跑走,窸窸窣窣爬床,卻自始至終,沒回頭,沒吭聲,給足她空間穿戴。
隻要不是又鑽進被子,爬男人懷裡,他都可以接受。
不能接受的,是謝天贶的卑劣。
無論謝天贶知不知道姚令喜的處境,他不該在姚令喜被皇後娘娘欺壓,病急亂投醫之際,跑來引誘她,自覺自願充當她表達叛逆的道具,接受她笨拙的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