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鬧。”謝天贶盯着長臂猴一樣晃來晃去的姚令喜:“救不救人了。”
“救。”
姚令喜點頭,老實巴交松了手,落地就盤腿坐好,扮乖巧:“還請謝少主快些。”
這回,确認了程千戶不隻是她的人,而且是對她極好的人,謝天贶渾身解數使出來,一肩扛兩人,愣是尋了個有人的屋子,闖進去将人放倒,弄來炭盆熱水,加上他随身攜帶的,都是絕頂厲害的秘藥,堪堪一盞茶的工夫,程千戶就悠悠轉醒。
人雖醒了,但他看見床前兩人,心底是各種沒譜的揣測,又萬分擔憂自個兒手下那麼多人的性命,堂堂八尺男兒,四品千戶大人,一時竟無從開口。
姚令喜捧杯熱茶給他,展雙手橫在謝天贶身前:“程千戶,隆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杏林翹楚,虎守林謝氏的少主:謝天贶。”
“唔唔。”她示意程千戶不着急打招呼,繼續道:
“他也是我的祖母,宣平侯府太夫人的救命恩人,是我宣平侯府的座上賓,我三哥哥的異姓兄弟。”
“侍郎大人的,異姓兄弟?”聽到此處,程千戶心下了然,難怪倆人如此親近:“那麼謝少主也是殿下的兄——”
“唔唔。”姚令喜再次搖頭,笑嘻嘻望着謝天贶的臉:
“以下才是重點,你聽好哦,他是我九歲時就盯上,催熟并偷走我芳心的偷心賊。雖然這個人嘴比石頭還硬,但是我已經摸索出一套拿下他的訣竅,不出意外的話,我很快就會成為虎守林的少主夫人,以後頭疼腦熱什麼的,我給你包圓了。”
“哈?”
程千戶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要死。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就是這樣。他今天肯出手相救,說明我的訣竅已經漸漸奏效。”
姚令喜賤兮兮往謝天贶身上靠,也一如往常地,沒靠上。
她習以為常了,望望轉身走開的謝天贶,再看看比她還尴尬的程千戶,小手一攤:“就是這麼氣人,你習慣一下,以後少不得見他欺負我。”
“……”
聽殿下的意思,日後要時常與這位謝少主打交道了。
程千戶暗暗作念:雖則聽來不俗,人也俊雅非凡,然而醫工匠戶,終究是士農工商之末,身份太過卑微,按律隻能比類為婚,殿下想下嫁,也斷然沒有下到塵埃裡去的道理。
此事,多半不成。
程千戶心裡麻麻地,一句話說不出來,悻悻地先摳個腦殼為敬,然而姚令喜心思輾轉,早已斂容正色,說道:
“看來,是你發現了端倪,想來通報我,或是回府搬救兵,但被章栽月擒住,他正好利用你,誣蔑咱倆私通,遮掩他的狼子野心。”
“正是如此!”
程千戶摳腦殼的手攥成拳,“章大人莫非瘋了不成,怎麼能在酒裡下藥!虧得我新到國公府,決意先熟悉狀況,就趁弟兄們宴飲時暗中出去巡視,結果一回來——”
“咚!”
他猛捶床,“好端端的人,都成畜生了!”
“别擔心,有四哥在,定能全須全尾,保他們恢複原樣。”
姚令喜此言一出,程千戶震驚不已,不是不信主子的話,而是他親眼瞧過那陣仗,内心深處,已經很難把弟兄們再當人看了……
“謝少主,當真?”他将信将疑。
“千戶大人,直呼小人名諱即可。”謝天贶站起身,微微颔首:“烈酒催發藥性,故而發作起來尤為強橫,最嚴重者,會爆體而亡。”
“怎麼會!”程千戶臉色刷白,“殿下不是說——”
“倘若能在兩個時辰内服下解藥,導洩藥性,雖略有虧損,将養一陣,應該也能恢複如初。”
說罷,謝天贶一個眼神,姚令喜當即會意,将瓷瓶掏出來,交到程千戶手中。
“這裡面就是解藥,你若能動彈,速速回公主府領親兵前來,同時派人将此藥送往虎守林,務必請謝家主親自加緊趕制,再送回咱府邸。”
“領親兵來?”程千戶沒想到要鬧這麼大,登時面露難色,“殿下這是要私下跟章大人鬥法,不打算入宮禀報嗎?其實隻要宮裡來人……”
“不成,以他這般周密的謀劃,還有掌握宮禁的程度,隻怕我一入宮,他立時就會收到消息,丹歌她們,還有侍衛們,都會被殺人滅口,然後往我們身上推。聖上面前,保不齊他也早就備好說辭,根本不怕我告狀。”
姚令喜清楚章栽月最恨的是她,隻要她死守在此,就算暴露了鬧大了,有她出面拉仇恨,事态總有個控制,丹歌她們的處境,就有轉圜的餘地。
于是她便簡單将後院寝殿内發生的事概述一遍,好讓程千戶知曉輕重。
聽到章栽月的猖狂狠毒,程千戶又驚又駭,冷汗直冒,此時再看謝天贶,确認他當真是從天而降,護得主子免受災殃,終于不敢小觑,甚至一把掀開被子下床,作勢要給他磕一個。
“你何須如此。”姚令喜扶住他,不讓拘禮:“我是他未來的妻,該當他來救,救咱的人,他也責無旁貸,你快試試身子是否大好,今晚全都要靠你奔波了。”
“末将明白!”
局勢明朗,程千戶提起萬分緊張,比起被章大人污蔑私通殿下,禍及家族,主子的計劃,明顯勝算更大,落地也更平穩,他就是拼着老命,也得支棱起來!
趁他伸展胳膊腿兒的工夫,姚令喜又将後續計劃告知,而謝天贶驚喜地發現屋内居然筆墨紙硯齊備,便将解藥的制作方法寫下,交與程千戶手中,換回來那唯一的一枚解藥,交回姚令喜手中。
一切事情交代清楚,程千戶也恢複得七七八八,可以動身。
顧忌着外人在,謝天贶沒好再将姚令喜綁起來,于是千萬叮咛,讓她将解藥服下,老實藏屋裡不許亂竄,他護送程千戶出去,馬上就回。
“嗯嗯嗯,是是是,好好好。”
姚令喜萬千答應,點頭搗蒜,将倆人推出去。
謝天贶一路護着程千戶,輕功高妙,反應機敏,好幾次臨危救他,直叫程千戶佩服得五體投地。
護送過程相當順利,謝天贶記挂姚令喜,一路無言,匆匆去匆匆回,耳邊不時回響她清脆的小聲音,說他是偷心賊的聲音,信誓旦旦要做他虎守林少竹夫人的聲音。
然而他怎麼都沒想到,就這麼一來一回的工夫,屋裡,早已沒了姚令喜聲音,也尋不見她蹤影。
跑了?
還是被捉住了?
謝天贶怔在屋中,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