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之間,殿内就隻剩下一站一卧的兩人。
這期間,姚令喜悶悶一聲不吭,面上顔色沒有絲毫變化,章栽月冷眼瞧着,明知她受藥力侵逼,渾渾噩噩大抵已經神志不清,卻還是記恨她親口說出侮辱阿圖的話語,走上前,一腳踏入酒中,酒花濺她一臉。
“你對阿圖做過的事,我要你千倍萬倍以償,所有與你有關的人,都将不得善終。”
“是麼?”
姚令喜抹去臉上的酒水,露出燦爛到炫目的笑臉——
“蠢東西,趕緊滾吧,别在這兒礙眼!”
“你!”
章栽月被吼得發懵。
四哥來了,姚令喜通身熱血翻湧,騰地爬起來,一把薅上食案的尖刀,惡狠狠瞪他:“你什麼你?邊兒玩兒去,姑奶奶忙着呢。”
持刀怼人,章栽月哪料到她會突然發狠,第一反應就是閃人。
不是打不過,是賤人的身子他分毫不想沾,反正一會兒有的是人折磨她。
于是他鎮定地退出兩步。
姚令喜亦步亦趨逼兩步。
他再退。
她緊逼。
最後姚令喜煩不勝煩,幹脆舉刀撒丫子狂追,章栽月莫名其妙,全道她狗急跳牆發瘋,一溜煙遁走。
“砰!”
大門緊閉。
礙事的人趕出去,姚令喜靠在門扇,扔掉刀,緩緩蹲下,開始嘤嘤嘤啜泣:
“狗哥哥,救救我,狐狸捉住我,把我拖進他的窩。”
“狗哥哥,救救我,狐狸捉住我,把我拖進他的窩。”
抽抽搭搭,她伸長脖子,從指頭縫四處張望:四哥你躲什麼呢,還不快點過來安慰我抱抱我疼疼我!
“狗哥哥,救救我,狐狸捉住我,把我拖進他的窩。”
“狗哥哥,救救我,狐狸捉住我,把我拖進他的窩。”
她哼哼唧唧,沒完沒了。
梁上的謝天贶無語至極,落到她跟前,解下外袍,先給她裹上。
“别鬧了。”
“嗚嗚嗚。嘤嘤嘤。”
“别鬧了姚四,正事要緊,我先給你壓一壓藥力。”
謝天贶強行拿開姚令喜掩在臉上的手,眼前猝不及防,是一個小臉通紅的小人兒,滿臉淚水,肩膀抽搐,委委屈屈的小模樣,幾乎瞬間,将他帶回年少初遇的霎那。
指尖,銀針倏忽收回,他一動不敢動。
“四哥。”姚令喜擡起眼簾。
“嗯。”
“你回來了,你,找我有事?”她咬唇,期盼一個想了十年的回應。
“我路過。”
謝天贶面無表情,遞出一條手帕。
“啪!”
姚令喜拍翻他手掌,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淚珠一顆一顆,啪嗒滾落。
路過。南疆距京三千裡路,你跟我說路過!
路過的意思是你并非特地為我而來,依舊不要我是嗎?承認一下你心裡有我很難嗎?
那您慢走不送。
我繼續找章栽月幹仗去!
負氣的話語,幾乎沖口而出,但她咬得腮幫生疼,巴巴凝望謝天贶眼睛,千忍萬忍,擠出一張笑臉:
“這也太巧了,一定就是緣分吧!”
跟着不由分說,姚令喜一頭紮他懷裡。
一個猛子,差點把謝天贶撞倒,他舉着雙手,浮在她頭頂,懸在她腰間,卻徒勞顫抖,怎麼都下不去手,無法給她絲毫慰藉。
“姚四。”他硬邦邦喚她。
“嗚嗚嗚,四哥。要不要順手搶個親。求求你順手搶個親。狗東西欺負我,嗚嗚嗚,四哥,你不在,他們全都欺負我。”
姚令喜貼胸環抱,死活不撒手,眼淚熾熱滾燙,一點點燒穿謝天贶胸口,烙進他心髒,熔化他硬撐的冷漠。
他也想為她擦幹淚水,想攬她入懷,想親口告訴她“我來了,我護着你,什麼都不用怕。”。
可是他不能。
她是侯府千金的時候,他是江湖遊醫,若非為她祖母治病,他一世都不會知道世上有個姚令喜,一世夠不到她,入不了她的眼。
他以為去南疆戰場拼殺,能在屍山血海裡搏到一條出路,可惜陰差陽錯,徒勞一場,不隻半寸功名沒有,還得罪她家人,惹上是非,她現在是公主了,他依舊什麼都不是,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兜兜轉轉數年,他找不到路,通向有她存在的終點,如何敢回應她,撩撥她,讓她難過。
心心念念的姑娘終于在他懷裡了,溫軟嬌柔,真實不虛,可是謝天贶,就連低頭嗅嗅她發絲的勇氣都沒有。
不能亵渎她,她注定會另有歸處,暫時交錯的時光,終是錯覺,不能貪圖一時歡愉,罔顧她将來。
任憑謝天贶再不舍,再想靠近,也隻能像年少初遇時那樣,像被她錯認,當成侯爺父親緊緊抱住的時候一樣,聽她哭訴,任她傷心,一樣的手足無措,一樣的心疼,但無能為力。
“這裡戒備森嚴,我先帶你出去。”
他将萬般憐惜往心底最深處壓得結結實實,語氣生硬:“你的人怎麼救?你自己入宮,還是——”
“咔!”
開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