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管家也坐了過來,身上還有未化的新雪,“你懂什麼,三姑娘最不耐凍,這生了孩子過後,身體就更為虛弱了,外面的東西哪比得上家裡的好。”
“诶?怎麼不見小折?”肖管家說着,四下張望來,小折平時跟在謝韫身邊伺候,小少爺雖嬌氣,卻是個讨人喜歡的主兒,慣不會刁難下人,若無常事,小折大可以自己溜達。
“肖管家您莫不是忘了,今天一大早,小折就跟着小侯爺去京郊了。”
“雪那麼大,怎麼還去?”肖管家皺着眉,這小侯爺隔段時間便要往京郊跑,今日雪大,學堂還特意休了一天,哪曾想這孩子冒着大雪也要過去。
肖管家起了身,後頭的人問他:“去哪啊您?不是剛進來一會兒?”
肖管家頭也不回,“我去廚房盯着婆子熬點熱湯。”
“公子,還差哪沒發啊?”小折撐了傘,哆哆嗦嗦着,連話都說不利索。
謝韫停了腳,京郊這處大棚是流浪漢的栖息所,今日天冷,他擔心那些人會凍的不行,大早起來,拉着小折在成衣鋪磨了人老闆娘好大功夫。
那老闆娘看在謝韫嘴甜的份上,方給了他一袋衣服。
謝韫出來時隻帶了小折,他倒是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同小折一人拎了一邊到大棚處分發。
雪日裡,難得有人上街。
在那風雪中,唯有抹鵝黃最為顯眼。
一一分發了畢,他竟覺得熱了,抹掉額角的汗,正迎上棚子裡小孩的眼睛。
他眨眨眼,沖那小孩歪頭,小孩一驚,又縮了回去。
“小侯爺,這雪太大了,既分發完了,還是快些回去吧。”一旁的小折道。
謝韫擡頭,仰觀那漫天飛雪,方才收回眼神,“走吧,臨仙許久沒下那麼大的雪了。”
可他剛邁步,卻聽到了隐隐約約的啜泣聲,他頓住了腳步,“你聽見哭聲了嗎?”
“啊?什麼哭聲?咱們快些回去吧,不然夫人會擔心的。”小折催促他,今日學堂休了假,若是被夫人瞧見謝韫冒了大雪跑出來,指不定得挨罵。
可謝韫駐足在原地,他凝神細聽,鄭重其事道:“有哭聲。”
說罷,又走入了雪中。
小折一見,哪還得了,隻得歎了口氣,撐了傘小跑着追上他。
謝韫在一處停了下來,他低下頭去,隻見一個女子,懷中抱了孩子,依偎在大雪裡。
“要吃包子麼?”他冷不丁開口。
女人聽見聲音,盡管身子打着顫,可依舊拿自己的身體給孩子抵禦風霜。她擡起眼來,面前瞧着是個金枝玉葉的公子。
她的睫毛上挂着雪,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公子,能救救我的孩子嗎?”
謝韫眨眨眼,這女子生得美,分明落魄至此,舉手投足間卻仍然從容。倒讓他想起了幾年前聽到的那則傳聞,那位被拐走的柔嘉公主,也許會是這個模樣。
他偏頭囑咐了小折幾句,瞧見小折猶豫未決的神情,他點頭一笑,“沒事,去吧。”
瞧着小折離去的身影,謝韫将傘撐到那對母子上方,“我讓他去請大夫了,我們先去客棧避一避吧,雪大。”
“多謝,多謝。”她在謝韫的攙扶下勉力站起。
謝韫瞥了眼她懷中的孩子,恰巧迎上他好奇的目光,他唇角一勾,打了個招呼。
“初次見面,我叫謝韫。”
京郊附近恰有家客棧,專供進城的客人落腳,因是位于郊外,價格也比城中便宜幾分。
落了雪,便将人們那幾分鬥志也給落去了,隻想偎着狸奴縮在火爐旁邊瞌睡。
店小二懶洋洋開了門,迎面是個穿着金貴的公子,那人還帶了個女人孩子,攜來滿身風雪。
店小二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忙湊上去噓寒問暖,“這位公子是打尖還是住店?”
謝韫瞥了他一眼,從懷裡摸了錠銀子放那櫃台上,“要間客房,另外你們這有沒有盆子毛巾那些?打了水一道送上來。”
小折這頭,冒了大雪拽出個大夫過來。甫一推開客房門,便見那女人候在床前,那床上躺了個孩子,而謝韫正負手站窗邊,似在賞景,這麼說也不對,因為窗戶關着,他賞的哪門子景。
大夫三兩步走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額頭,如釋重負道:“有救有救。”
謝韫方才松了握拳的手。
他笑道:“大夫辛苦,勞您來這一趟。”
主仆二人又呆了一段時間,直到打發的夥計拎着新抓的藥送上門來時,小折終于耐不住了,“公子,咱們出來的時間長了。”
那女人聽了去,轉過身朝這小公子道謝:“公子救命之恩,日後民女必結草銜環報答。孩子現下退了熱,今日雪大,公子快些回去吧,想必家裡的長輩也會擔心。”
後半句話正說到謝韫心坎上,他想了想,将一袋銀子遞到那女人手中,“你一人撫養孩子不易,這些,你就當為了孩子,萬不可同我推辭。”
女人愣了愣,淚水奪眶而出,“您是哪家心善的公子,日後我必攜孩子報恩。”
小折接了話,“我家公子姓謝,就是那個……唔!”他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謝韫捂了嘴。
謝韫扯着小折幾步走到門口,朝女人道:“我日行一善慣了,那個客棧我多訂了幾日,你們先在這暫時歇腳吧。”
說罷,落荒而逃。
小折被他拽着跑了許久,終于堅持不住,上氣不接下氣道:“公,公子,别跑了,再跑就要摔了。”
謝韫這才刹住腳步,回頭望去,客棧已在飛雪中化為一道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