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問過我,凜真凜真,你和那個雲雀是什麼關系?你們在戀愛嗎?
我認真地說我們隻是幼馴染的關系,我們沒有在戀愛,比起朋友更像是家人。
雲雀恭彌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或許比戀人和家人還要重要。
從我來到并盛町開始,我們幾乎就天天待在一起了。時間擁有多麼可怕的魔力,讓我們密不可分,讓這世上唯有彼此最難以舍棄,假使要我們分離,那無異于從我身上活生生撕下去一塊肉,無疑會令我流血,會給我帶來龐大而難以忍受的苦痛。
“你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我。”
我不止一次這麼對雲雀說。
而他認為這是杞人憂天。他總是這麼回答我:“别想那種無意義的、不可能發生的事。”
而我長久以來忽略的一個事實是:他一直停留在原地等我。擅自離開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社團也是、其她的朋友也是,我偶爾也會和其她人膩在一起。我甚至有自己的事業:我在寫推理小說。我和朋友們出去玩,我去參加社團活動,我去出版社與編輯詳談。我離開我們的家,把他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和室裡。
于是,他總是等待、等待、等待。直到我回家。即便外出,他也總是能精準地把握時間,先我一步回到家裡,為我亮起燈,營造燈火如晝的假象,我說“我回家了”,他就擡起頭,神色淡淡地看我,仿佛未曾長久地等待過。
*
古賀凜真喜歡周末,因為周末意味着忙裡偷閑,意味着能讓她在忙碌生活構成的夾縫中得以喘息的短暫假日;而雲雀或許讨厭周末,因為周末帶走了凜真。
然而,他同樣清楚并讨厭的一個事實是:他不能獨占她。盡管他很想這麼做。
凜真是生而有翼的飛鳥,而他不願做她的樊籠,于是隻有注視她的每一次振翅高飛。
——你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我。
那你會飛回我身邊嗎?
*
我和雲雀的感情升溫,是在……剛上國中的時候吧?那一天真是很難讓人忘記。
前面說過,我的人生悲慘得像是被套了變種人主角模闆,我甩掉了美國殺手的追殺(其實是我把她們反殺了),來到了并盛,但我一直活得提心吊膽。
我的幼馴染非常美麗,我們很愛彼此。我對現狀十分滿意,我很害怕她們再次出現,攪亂我平靜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她們真的再次出現了。
盡管我和雲雀迅速地解決了她們,并迅速地毀屍滅迹清理現場……我們倆到底為什麼這麼熟練?!這不對吧,我們是良民啊!
但是,總之,我還是在所難免地被吓到了。
為此,那段時間我一直開着心靈感應,全天24小時待機。
——這隻是體面的說法。我那時候還不懂得如何控制能力,不像現在能限制讀心的範圍。情緒失控對于我這樣的精神系超能力者來說是大忌,極端起伏的情緒與焦慮讓我的能力也随之失控,我的“開關”為此失效了,隻能被動地接納她人的情緒,即便入睡,夢中也都是紛雜的心音,每一道心聲都似乎泣血的哀鳴。
她人的心音隻會讓我感到痛苦。誠然,人類心中固然有善念與欣喜,那都是金子般寶貴的感情;然而,與她們心中的惡意與痛苦相比,那些金砂實在太過于昂貴與稀少,莫過九牛一毛。
整個并盛町的心音都在我腦子徘徊,我真感覺我要被搞得神經衰弱了。
那段時間我每日以淚洗面,這純粹是生理反應,我的大腦腫脹,而我的身體無法承載這顆過于強大的大腦,為此身體機能失常,不自覺地流淚是最明顯的表現之一。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去打了很多耳洞,希望通過施加□□的痛苦以減緩大腦的壓力。當然屁用沒有啦,反而養耳洞養了好久。我恨。
我拿我這個可惡的超能力毫無辦法。
但雲雀顯然很有辦法。
那是一晚月夜,黑夜盛大,月光漏下房檐,穿透窗扉而流瀉,被盛在暗色的碗中,靜靜地翻湧、流淌。我的世界就是倒扣的黑色的碗,我坐在床上,被籠在這隻碗中,感受到氧氣一寸一寸地抽離,負面情緒一分一毫地緩慢填充進我的大腦。
這不是我的情緒。我清楚。但它們很快又變成了我的情緒。我知道。然後我意識到:我正在為此感到痛苦。
碗中的世界變得吵鬧。不遠處的一對婦夫正在吵架,向對方噴灑着毒汁;一名高中生正在為自己的偏差值絕望地掙紮;剛剛結束加班的上班族回到家,對着空蕩蕩的房子痛哭流涕,咒罵自己的上司。
吵鬧。吵鬧。吵鬧。所有人都在我腦中說話,我的大腦是劇毒的潘多拉之匣,然而魔盒一經開啟便無從閉合,
雲雀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他的指尖溫熱,令我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滾燙。我沒有發燒,隻是我的臉頰似乎很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