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醒了嗎?”
“醒了醒了。”
崔蘅端着姜湯一邊喝一邊舉手回答:“睡了一覺好多了。”
“什麼睡了一覺,昏迷還差不多,睡得完全不省人事。”
盧淩風走到這邊拉着費雞師道:“我看這間驿館很古怪,夜裡警惕些。”
崔蘅吞了吞口水,道:“怎麼個古怪法?”
盧淩風道:“那驿卒鬼氣森森的,百般推诿,找理由不願意接待我們,剛剛又來了一夥人,是個什麼折沖都尉,帶了一隊兵,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好人。等下我去各個房間檢查一下,你們夜裡睡覺要提高警惕。”
崔蘅看着他,心裡微微歎口氣——盧淩風如今雖然被罷官,卻仍然閑不住,讓他随自己去抓什麼異獸,是不是對他不太好。崔蘅如此想着,看着他笑着點點頭:“好。”
盧淩風走後,崔蘅笑着跟費雞師說:“費神醫,我覺得我好多了,蘇司馬住在哪裡?我有話想對他說。”
費雞師道:“他住在右廂房,我同你一起去吧。”
崔蘅點點頭:“也不知他是否已經睡下了。”
“嗐,那叫他起來便是。”
崔蘅愣了下,忍不住笑起來:“那好吧。”
蘇無名果然也還沒睡,崔蘅對他行了一禮:“蘇司馬,叨擾了。”
蘇無名急忙請她進屋坐:“崔小姐深夜來訪不知何事?”
崔蘅抿了抿唇,道:“其實是關于盧淩風的事,在長安時,他被太子趕出來,我怕他沒事做,真的去闖蕩什麼江湖,就喊他跟我一起出外遊曆。可是我畢竟是個女子,又無官身,跟我遊曆與流落江湖也沒什麼區别。我看得出盧淩風對刑案一事頗感興趣,且他一直想在朝堂建功立業,不若讓他跟着你吧,你是去南州赴任的,有什麼案子,他還能參與參與。否則……時間長了,我覺得他會不開心。”
蘇無名大約沒想到崔蘅會說出這種話,驚訝道:“雖然未曾問過,蘇無名也看得出,你們二人關系匪淺,難道不希望他陪着你嗎?”
崔蘅忍不住笑了笑:“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不想依附任何人,也不會把愛人捆在身邊,我們各自都有要去做的事,等我找到想要的東西,自會去南州找他。”
蘇無名驚訝過後了然笑道:“崔小姐真是與衆不同,蘇無名佩服。在下其實也有此意,盧淩風有大才,發揮在朝堂上,才是百姓之福。”
崔蘅說完這一番話之後,便回到自己房間,她将燈點上,把之前查閱的有關甘棠縣的資料拿出來看。甘棠縣算是個貧困縣,窮山惡水,山上多蛇蟲。這裡主要的問題還是交通不發達,山上還有一些猛虎、毒蛇出沒,以山為生的民衆深受其擾,每年死于猛獸之口者衆。
崔蘅在現代時,保護自然的觀念深入人心,但是當她來到古代,卻發現在經濟騰飛之前,面對未知的自然時,首要不該是保護,而應是“開發”,古代人生産力底下,根本無力抵禦來自大型猛獸的攻擊,這種情況下再提什麼保護自然就有點不自量力了,從來沒聽說過身為食物要去保護捕獵者的。所以若有受猛獸之苦得地方,崔蘅首先便是要組織人把此地的猛獸驅逐或者獵殺,沒有幹擾因素之後,才能對自然資源進行開發。
崔蘅的想法在現代看來或許有些殘忍,這是沒辦法的,生物與生物之間本來就是競争關系,她不去殺那些兇惡的野獸,難道讓治下子民成為猛獸的口糧?
不過,盡管出發前曾經讓崔璋幫她寫了推薦信,卻不知本地縣令是否會采納她的建議。
崔蘅正在想着,忽聽外面吵鬧了起來,她聽了一陣,從房間裡走出來,站在二樓向下看去。樓下果然來了很多士兵,為首那個穿铠甲的應當就是盧淩風所說的折沖都尉。
不過他們怎麼吵起來了?
崔蘅默默聽了許久,終于聽明白,盧淩風在檢查房間時,竟然救下了裴喜君,更叫人震驚的是,裴喜君是這折沖都尉綁來的。崔蘅在一旁聽着都覺得氣,這狗官,竟然随意抓良家女子淫樂,與賊寇何異,别說盧淩風這種熱血笨蛋忍不了,崔蘅稍微有點人性的都忍不了,她現在就想扒了他的皮。
崔蘅正面無表情地盯着樓下衆人,那折沖都尉忽然察覺到什麼似的,往她的方向看來,一看之下便呆住了。
崔蘅本就是昳麗的長相,她的容貌便在美女如雲的長安都算頂尖絕色,更别說在甘棠這種窮鄉僻壤。那人直直盯着樓上的崔蘅,喃喃道:“仙、仙女……”
盧淩風順着他的視線一看,頓時大怒,拔槍便要刺:“你這狗官亂看什麼!小心你那對招子!”
蘇無名吓得急忙拉住他,崔蘅此時也不好繼續旁觀,運起輕功從樓上飛身而下,輕飄飄地落在盧淩風身邊。那折沖都尉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身邊一衆兵士,面上皆是驚豔。盧淩風下意識把崔蘅往身後擋,眉頭皺得能夾死隻蒼蠅。
崔蘅輕輕握了握盧淩風的手臂,先看着這折沖都尉:“這麼熱鬧,你們在說什麼呢?”
盧淩風剛要開口,被蘇無名搶去話頭:“是誤會,誤會啊,都尉在居然遇到裴小姐,一句護送,被盧淩風以為是強搶了來。”
盧淩風還想争辯,崔蘅手下微微用力,握緊他的手腕,不讓他繼續說話:“原來是喜君妹妹,她也來南州了。”
崔蘅說完朝那都尉笑了笑,上前兩步:“我與喜君妹妹在長安時便是朋友,沒想到竟與都尉有此等緣分,不知她現在何處?能否見上一面?”
那都尉急忙點頭應下:“自然,自然……看在這位仙女的份上,在下自然願意引見。”
盧淩風快炸了:“你還說!”
他聽得出來這折沖都尉話中輕佻之意,聯想到他是何等人物,自然生氣,崔蘅卻垂了垂眼睛,對盧淩風使個眼色——她可不是那種能被人白調戲的人。
折沖都尉已經懶得理會盧淩風了,上前抱拳行禮:“敢問小姐芳名?在此荒山野驿,相遇也是緣分。”
崔蘅笑了笑:“我叫崔蘅。”
對方愣了一下:“崔……是清河崔氏的崔?”
“然也,既然都尉聽過清河崔氏,應當也聽過清河崔氏出了個家族叛逆吧。”
崔蘅上前一步,向前傾着身體,她身上幽幽的體香傳來,原本該叫人神魂颠倒,那都尉卻被她接下來的話吓得腿軟:“監察右丞崔璋,是我哥哥。都尉可不要想對我們用強啊,這裡任何一個人有一點閃失,你們所有人,都别想活到月底。”
因崔蘅站在最前面,後面幾人都沒看清她做了什麼,崔蘅卻是趁着衆人沒注意時,向他亮了一眼掌心的牌子。陰沉木雕刻,黃銅澆築,令牌上隻有四個字——黑甲敕令。若文官最怕的是監察右丞,那武官最怕的就應該是傳說中的黑甲衛,這支衛隊隸屬于誰倒不清楚,隻知道一旦得罪了他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沒用。
那折沖都尉恰是見識過黑甲衛的人之一,他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武奇和飛洛,那兩人穿的正是黑甲衛裝束,他頓時吓得冷汗直竄。那折沖都尉向後退了一步,立刻道:“不敢不敢,于某得罪,望小姐海涵,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崔蘅挑挑眉,把令牌收了起來,那都尉轉身就想跑,崔蘅冷冷看着他:“慢着,我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你跪下給我磕個頭道個歉,今晚就住在這。”
于都尉臉漲得通紅,隻一疊聲道:“不必不必,我們這就走……”
“我說讓你們住在這!你是沒聽懂嗎?”
崔蘅說完,武奇和飛洛雙雙拔出佩刀,那都尉帶的一行人也要拔刀,卻被他厲聲喝止。
他這次終于聽懂了,崔蘅不是讓他住在這,是讓他跪下磕頭道歉。那都尉也是能屈能伸之人,納頭便拜,拜完還給自己找補:“今日能拜小姐,是于某三生有幸,告辭!”
那些人都離開之後,崔蘅笑着走過去拉住盧淩風:“你救的人呢?”
盧淩風道:“我讓他們暫且在外面林子裡等候。”
蘇無名奇怪地問:“盧将軍,裴小姐為何會來到南州?”
崔蘅也疑惑地朝他看過去,盧淩風頓時一臉尴尬,強行将将視線移開,不與她對視。崔蘅想了想,道:“先把人接到這裡再說吧,外面這麼黑,裴小姐在林中等候也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