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準備回家，路臨之有點舍不得用那把雨傘，曲韻之和他說：“雨水打在傘上，傘面會呈現霓虹樣的色彩，不去試試多可惜。”

他才小心翼翼打開，還不讓曲韻之再打另外的傘，兩個人擠在一把傘下面，往地鐵站走去。

“茜茜姐姐，你上次不是說這周末你們宿舍聚會，可能沒辦法來嗎？”

“嗯，買了這把傘，正好下雨，想着趕緊給你送來。”曲韻之擡頭看到弟弟一臉感動，笑了。“許沁男朋友不舒服，她陪着去醫院了，下周再約。”

“哦，你們宿舍都有男朋友了嗎？”

“譚一諾上周也脫單了。”

“那，有人追你嗎？”聲音很平，像是一句不經意的問話。

曲韻之哪會聽不出他的潛台詞，笑了，“你想聽什麼答案？”

“真實的答案。”

“姐姐的行情你應該有數吧？”

“那你怎麼想的？”聲音開始有點郁悶。

“我能怎麼想？朋友們都開始自己的精彩生活了，我卻隻能等着某些人長大。”

雨點打在傘面上，叮叮咚咚，很歡快。路臨之覺得自己此刻的的心情，就像茜茜姐姐送的這把傘，顔色五彩霓虹，聲音歡暢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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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臨之高二的時候，路蜀生四十歲。崇城的風俗，逢十的整生日都很重要，尤其是四十和六十兩個大生日。

曾曉琴的父親退休前，把女婿推到了市行副行長的位置，也算是完成了家族的傳承。路蜀生也争氣，一路走來，做事穩妥業績突出，沒有辜負嶽父的栽培。

隻是職位比較敏感，曾曉琴和路蜀生商量後，不準備大操大辦。路蜀生是獨子，父母這幾年相繼去世，隻有幾個遠房親戚，也不常來往。兩個人沒有聲張，隻想請幾個親近的朋友和曾家這邊的家人一起吃個飯。

曲恒卻是個愛熱鬧的。路家當年窮，人丁又單薄，早年在村裡沒少受人欺負。曲恒有意借這個機會幫路蜀生掙面子，直接大包大攬，說這次的生日宴由他來弄，場面和費用都算他的，讓路蜀生和曾曉琴都不要插手。

曾曉琴覺得不妥，和路蜀生提過幾次，他卻不以為意，可能内心也有要在老家人面前揚眉吐氣的想法。曾曉琴和他冷戰了幾天，還是沒能拗過他。

初秋的天氣，崇城還不算冷，路蜀生一家三口站在酒店門口，迎候賓客。路蜀生和路臨之父子站在一起，一個已屆中年還是身姿挺拔，事業成功更是加持了他的魅力；另一個少年初成身姿清隽，和父親同樣的身量，眉宇間多了少年人的英氣。

曾曉琴平時穿衣都是挑選飽和度較低的顔色，比較搭配她清秀的長相。今天卻穿了一件正紅色的連衣裙，配了一套圓潤的珍珠飾品，很顯貴氣。她站在丈夫和兒子的旁邊，不時看向那父子二人，眼睛裡是要滿溢出來的幸福。

曲恒今天主持大局，早就到裡面的場子去忙了。曲韻之和蘇婉茵在家裡收拾好，才一起出門赴宴，兩個人一路别别扭扭，臉色都不好看。

她們倆在出門前鬧了點矛盾。

曲韻之很少穿裙子，但是今天這個場合，她一早就挑了一件淡粉色的連衣裙換上，去問蘇婉茵幾點出發時，發現她媽攤了一床的衣服，最後挑了一件紅色的露肩小禮服，正準備換上。

對蘇婉茵不分場合，走到哪裡都要成為焦點的做派，曲韻之平時就看不慣，但是會習慣性忍一忍，不幹涉。不過今天，是路家的重要日子，她沒辦法漠然置之。

“媽，今天曾阿姨他們一家設宴，你要不要選個其他顔色的衣服？”

蘇婉茵轉身看她，眼神有點冷，“怎麼，他們家請客我就不能穿紅色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今天大家肯定都關注他們一家三口，我們不太好喧賓奪主吧？”

“少在我面前拽詞，我一中文系畢業的，比你明白。”

曲韻之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奔着解決問題的目标，繼續開口勸：“媽媽你長得好看，穿什麼都是全場最美的。我就是覺得，萬一今天曾阿姨穿紅色，你們撞衫了場面不好看。”

蘇婉茵臉色稍霁，說了句：“我再想想。”

曲韻之知道她媽需要一個台階，沒再說什麼，出去了。

出門的時候，曲韻之看到蘇婉茵換了一件墨綠色的綢緞長裙，長發烏黑，越發襯得她膚白唇紅。裙子很貼身，蘇婉茵走路時娉婷婉約，風情無限。

曲韻之跟在後面，歎了口氣。兩個人心裡都不舒服，所以一路無話，到酒店門口時，臉色才算緩和下來。

曾曉琴熱情地招呼他們，“婉茵和茜茜來了，快進去吧，咱們坐一起，離舞台最近那一桌，找不到就去問曲大哥，這兩天多虧他幫着張羅。”

蘇婉茵笑着說：“恭喜恭喜！他幫忙還不是應該的，我們先進去，待會兒裡面見。”

曲韻之也往前一步，先和曾曉琴打個招呼，再側身轉向路蜀生，“路叔，生日快樂，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路蜀生笑着回應她：“謝謝茜茜！快和你媽進去吧。”

路臨之在站在路蜀生背後，朝她眨眨眼，示意待會兒見。

客人都入席後，曲恒開場，講了些場面話，然後請路蜀生一家上台。路臨之把父母推上去，自己回主桌找曲韻之。

“茜茜姐”

曲韻之轉頭看路臨之在自己旁邊坐下來，他今天也穿得很正式，黑色西裝配白襯衫，還結了領花。西裝剪裁極好，襯得他更加長身玉立，肩寬腰細。

“很帥啊！”“你今天穿裙子真好看！”

兩個人不約而同誇獎對方，一起笑了。

曲韻之指一下台上正在對來賓緻謝的路蜀生夫婦，低聲對路臨之說：“很少看到曾阿姨穿鮮豔的顔色，今天這條裙子真漂亮。”

路臨之順着她的手指看向舞台，媽媽笑意盈盈，氣質溫婉，站在高大英俊的爸爸旁邊，很是相配。他很高興，同樣低聲回應曲韻之：“我也覺得好看，我爸最喜歡她穿紅色，一直說女生穿紅色最有風情，隻是我媽不肯，平時都穿得很素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曲韻之腦子裡像是有根弦，铮然而斷，震得她頭腦中一片嗡嗡之聲。接下來的宴會，她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順着本能敷衍着。而路臨之，可能因為太興奮，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失魂落魄。

很多年以後，曲韻之回想，覺得那是自己生命裡，最後一個美好的日子。

從那之後，命運像是脫缰的野馬，把她，把她和路臨之，把他們兩個家庭，把周圍很多人，拖向了無法回頭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