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起來,随手摘下墨鏡,挂在皮衣的衣領上,然後走到任棠面前,笑道:“任老闆,咱們店裡有沒有陪聊服務啊?”
他本來個子就高,氣勢就強,又穿了一身黑衣,此刻站在任棠面前,投下來的陰影将任棠完全罩住,好似一隻噬人的猛獸,特别顯得殺氣騰騰。
任棠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就想向後退,但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後面就是牆壁,哪有地方逃避。
他的後背一下子就撞在椅背上,身體根本沒有移動分毫,緊張之下,把原衡那句“陪聊服務”理解成了“殺人服務”,強笑道:“我們這是正經買賣,可不提供這種……特殊服務。”随即反應過來,原衡說的其實是陪聊服務,但還是堅持道:“真的不提供。”
原衡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遞到任棠面前,問道:“任老闆,你從前有沒有見過這樣東西?”
任棠隻好去看那張照片,一瞥之下,身子登時僵硬,腦海中一片空白,一幕幕畫面在他眼前來來回回地閃過:扭斷的脖子,木然的人臉,睜大的眼睛,滲血的骨架,散落的腸子……
六十年了,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從那東西手中逃出來了,沒想到它還是不肯放過他……
好在隻要他沒有刻意控制,他臉上的表情就可以凝固不變,在他大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他始終強笑着看着原衡。
這時回過神來,他故作思索地“嗯”了幾聲,然後道:“這可是個稀罕東西,看這權杖的做工,上面這些寶石,在古代得是王侯将相才配用的東西吧。我哪有這麼大的福氣,能見過這……”
原衡笑了笑:“不裝瞎子了?”
任棠臉上笑容一僵,心想:“糟糕,我看見這東西就慌了神,其他事情都不記得了!”随即道:“這是什麼話!我若是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也不用天天戴着墨鏡遮光了。”
原衡也不跟他争論,将照片放回懷裡,說道:“一個月前,這柄黃金雙頭蛇權杖出現在拍賣會上,被人拍了下來。
因為這柄權杖過了好幾手,賣家也不清楚它的來曆,買家就将它送去了一家研究所。
一周後買家聯系研究所,想要詢問他們的進展,卻始終聯系不上,隻好派人去研究所看看,這才發現研究所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們每個人都是自殺,死相都非常的詭異。”
他盯着任棠的眼睛,又道:“任老闆,你應該知道是哪種詭異吧?”
任棠感到冷汗順着背脊一滴滴流下來,折磨了他六十年的噩夢終于找上門來,他驚慌過後,竟也冷靜下來,說道:“好可怕的故事,但我真是頭一回見到這柄權杖。”
原衡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任棠的肩膀,說道:“隻是那家研究所,就為這柄權杖搭上了七十三條人命,那家研究所背後的老闆,以及權杖的買家也都不依不饒,非要查出這件事的真相。我現在還能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後面來找你的人,可就沒有我這麼好的脾氣了。任老闆,你真的不肯提供陪聊服務?”
任棠與他對視片刻,終于慘然一笑。這一笑之後,他仿佛又老了幾十歲,背脊都佝偻起來,自嘲道:“我還有别的選擇嗎?”頓了一頓,又道:“但我知道的也不多,六十年過去了,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們當年遇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娅麗從廚房出來,見原衡的座位是空的,掃了一眼,沒在大堂見到他,急道:“原哥呢?阿沐,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阿沐正在上菜,聽到這話,頭也不回地道:“老闆和他聊得特别投緣,請他去二樓包廂吃飯了。”
娅麗吃了一驚:“老闆那個鋸嘴葫蘆,也會和人聊得投緣?”又不禁有些得意,覺得自己看上的男人果然與衆不同,連一向懶得和别人說話的任棠,在他面前都變成了話匣子。
娅麗端着托盤,來到二樓,一眼就瞧見原衡和任棠坐在東首的包廂裡。她進去,将原衡點的早餐,放在他面前。
細長的面條浸在紅褐色的湯裡,脆蘿蔔殷紅,油菜條碧綠,牛肉切成小塊,勻稱軟爛。煎蛋金黃完整,上面灑了一層碧油油的海苔碎末,小菜是涼拌腐竹,青椒鱿魚絲和冰鎮過的紅酒雪梨。
娅麗将橙汁放到原衡面前,看向任棠,問道:“老闆,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我喝水就夠了。”任棠不自在地握緊杯子,“娅麗,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啊,好。”娅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為這氣氛感染,也不由鄭重起來,把門帶上就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