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最後一場雨下得很急,河流翻騰,幾乎要将林地王國的水閘沖破。夜晚時分,一支武裝先進的半獸人突襲王國邊境,與護衛隊的精靈在雨幕中交戰,雙方損傷慘重。
通往堡壘的連橋上,戰鬥中的最後一根羽箭飛躍夜空,将敵人擊落,随湍急的河流去往遠處。一切歸于平靜後,領軍的萊戈拉斯皺着眉、擡起頭,察覺今夜的月光泛着幽綠,如同座狼的眼睛。
這些半獸人與先前跟蹤他和阿拉貢的并不相同,但它們的力量同樣來自魔多——這是場蓄謀已久的襲擊。得益于索隆的重返,南方的王國舊地上,黑暗勢力重新開始躁動,成為不小的威脅。
“霍拉旭,帶一隊去營救傷員、檢查傷亡人數。”
出于精靈的、敏銳的直覺,萊戈拉斯預感到北方将有一場暴雨來臨。并非是現世的大雨,而是曆史的雨,某種力量将彙聚成一隻巨手,推翻現有的一切,将精靈曾經的繁榮與輝煌從這邊土地上抹去。
精靈的時代即将過去。但在此以前,他總覺得還有些什麼是可以做的。這種感覺也是直覺,但比起直覺,更像是選擇:不是乘船西渡、去往永生之地,而是又一次、又一次,像她們一樣走出去。
“那怪物!怪物從牢房逃跑了!”
傳信官驚慌的聲音回蕩在在堡壘,幽暗的、密林的夜晚又一次燃起火焰。
若不是切特森林的上空飄了雪,誰也沒注意到冬日來了。那富裕、香甜的秋天已被一行人抛在腦後,丢到遙遠的夏爾去了。路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小馬走在上面總不住地打滑。
“戒靈現在天天跟在我們後頭緊追不舍,我對它們也終于算得上熟悉了。”行路的中途,弗羅多回頭對精靈說,“我知道你從前不細講、不讓我提,是怕我害怕,可我現在總沒理由再怕它們了。”
他要求阿斯翠亞詳細講講戒靈的曆史,他已深知不能将它們當做凡人看待。
“我會講的,弗羅多,如果這是你所期待的途中故事。”
第二紀元,索隆将九枚精靈打造的戒指、贈予最易堕落的人類,那些人類則利用魔戒積聚着力量與财富,在他們的時代裡強大起來,成了古代的君王、法師和武士。
他們獲得了尊榮和大量财富,但這也成了他們敗壞毀滅的原因。
他們看起來仿佛長生不死,但生命對他們而言變得不堪忍受。取決于能力與善心的大小,他們或早或晚地、一個接着一個,陷落在自己所戴的戒指中,成為戒指的仆役,臣服于索隆所擁有的至尊戒的支配。
“它們”永久淪為幽靈,進入了陰影的國度,除了至尊戒的持有者外、無人可見。
“隻要它們願意,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而不被凡人肉眼看見。凡人看不見的世界,它們可以看見其中事物,但大多時候,它們隻能看見索隆的魅影與幻象。”
當持戒人戴上魔戒,就理所當然地、成了那個世界中可見的一部分。
“好精靈,看在冬天的份上,我們别再說這個了。”皮平面露難色,“冬天就該窩在壁爐邊上吃南瓜派,講故事也得講有個好結局的。”說着,他跟山姆不約而同地、将肩上的背包卸下來,“現在嘛,就該做點冬天該做的。”
在精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斑駁的雪地上,四隻霍比特已經停下腳步,默契地掏出不少家夥了。
領隊阿拉貢見狀,隻得提醒:“各位少爺,我們要天黑才能歇腳。”
“那早餐怎麼辦?”
“你們吃過了啊。”他不解。
“是吃了一次沒錯,”皮平理所當然地說,“那二早餐也得吃不是?這可是冬天。”
阿拉貢頭一次懷疑自己的聽力。他皺着眉、與阿斯翠亞對視一眼,沒從後者無奈的眼光中得出什麼。他終于是帶着震驚與困惑(還有那麼點兒的冒火),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他應該沒聽說過二早餐吧,皮皮。”梅裡道。
“那早午餐呢?午餐呢?還有下午茶?晚餐?夜宵?”皮平窮追不舍地問他,“他總不能都不知道吧?”
原來是這樣,阿斯翠亞終于知道、該如何稱呼缪笛一日的飲食了。她對失落的霍比特搖搖頭。“我想,在路上得有路上的習慣,你說呢?”
話音剛落,一顆蘋果便從灌木叢裡飛了出來——從那将神行客淹沒的灌木裡,接二連三地,飛躍出一顆顆秋收冬藏的紅蘋果,像清晨的剛铎的海面上、躍起的一條條銀魚。
很幸運,他們遇上的是心軟的遊俠,而非危險的流民。
“你們是怎樣認識的?”弗羅多在此時問這話,似乎别有含義。
“這是下一個故事,得到了下個地方再聽。”
埃利阿多荒野内、有一片蚊蟲孽生的沼澤地,西側是幾人來時的切特森林,東側便是風雲丘陵,風雲頂位于那丘陵的最南端,作為阿賽丹與魯道爾的邊界。
行走在蚊水澤中,蘆葦與草叢在風中搖擺,小徑時有時無。蚊蟲在空中抱團,結成一團團烏雲,兇猛地攻擊行路者,就好像這是它們幾百年來唯一的一頓早餐。
“瞧,吱咯吱嘎蟲!”山姆從耳邊捉了隻叫聲響亮的蟲子,沒好氣地給它取了個诨名,“把它也寫進你的故事書裡吧,蒲爾斯達。”
“我記下了,山姆。那不是故事書。”
第二日的夜晚,一行人終于走出了那片惱人的蚊水澤。皮平咽下一塊兒微火慢烤的鹿肉,他對梅裡表示、自己有了個新發現,是從精靈身上得出的——要是穿着靴子,就不會被蚊子叮到腳背和腳趾了!
枯枝上坐的阿斯翠亞正寫完最後一筆,她随即告訴他,這句話也會被記下來的。
墨黑的夜空不見星星,而幽藍的月亮卻幾乎是圓滿的。隻有等深色的雲片被風吹過去了,地上的人才能看出,那月亮實則是凹進去一塊兒的,像是神明親手按下去的。
草叢裡,所有的噪音都不見了。沒有蚊子和吱咯吱嘎蟲騷擾,霍比特人們很快便睡着了。烏鴉瞄着光亮、從樹冠裡飛下來,敲敲弗羅多衣領的扣子,又發現那不過是月色的反射,隻好悻悻離開。
木葉長,蔓草綠,野芹花采采蒼蒼,林中若有微光……
“秀美的精靈缇努維爾,
“永生的少女蘊含睿智,
“長發飛掠在貝倫身旁,
“雙臂如銀将他輕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