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補天聖物五色泥來做我的身軀,這五色泥一沾魂魄,即生血肉,用來養魂可以,死而複生卻還遠遠不夠。于是明秋就剝了自己的兩根肋骨,來做這具身軀最初的骨骼,後來……他的肋骨長成了一具完整的骨架,這副五色泥所煉的身軀,随着時間越發完整,隻差最後一步。”
沉厄注視着已經陷入巨大驚駭之中的木長臻,問他:“還記得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嗎?——到底要是什麼樣的人,有多麼深厚的修為,方才可以生剖心髒而不死?”
木長臻的臉色完全轉為蒼白:“他,他……”
沉厄點頭,他将手掌按上自己的左胸口,“是啊。最後一步,明秋剖了一半的心給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就是做到了。他創造了一具鮮活的肉身,隻因他在這具肉身中灌注了一個名為‘沉厄’的魂魄,所以我有幸依舊是沉厄,然而,除卻魂魄之外,我餘下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屬于明秋。”
“我沒有辦法離開他。”
就像是新的生命無法離開母親一樣,沉厄受明秋的靈氣蘊養,他親手将沉厄的身軀塑造,他甚至可以操縱他的身體去做任何事……現在的沉厄,除卻心意之外,他全部的本能,就是去靠近自己的“母體”,對他産生無法割舍的依戀,永永遠遠的留在對方的身邊。
除卻再一次的死亡以外,無法可解、無藥可醫。
木長臻恍恍惚惚,如遭雷擊。
沉厄問木長臻:“你那天,見到明秋如今的模樣了嗎?”
木長臻回憶片刻,最終還是緩慢的搖了搖頭:“沒有看清……他似乎戴着幕籬,我又沒有防備,一推門進去,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迷暈了。”
然後,便是陷入了長久的夢魇,直到沉厄再一次的推開那扇布有結界的門。
沉厄點點頭,明秋不見木長臻,才是情理之中。沉厄告訴木長臻:“造物複生,乃逆天之舉,明秋為了救我,付出了幾乎所有的一切。如今的他,應當與你記憶之中曾經見到的他,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的頭發灰白斑駁,如同古稀老人,渾身上下瘦的不可思議,輕的就像一張紙……或許,壽元也有影響。”
最後的那句話,是沉厄的猜測,但在自己遺落在木長臻這兒的一點神魂回歸之後,沉厄對明秋就總有一種“直覺”,許多事情明秋不需要告知,沉厄也能有所感覺。因此,沉厄能夠感受得到,明秋在等待他重生蘇醒的十年間,越來越虛弱。
他的生命力在不斷地流失,就像是一截原本明亮的蠟燭在被快速燃燒,如今隻剩下了飄搖殘存的些許微茫,苟延殘喘。
沉厄想到了明秋先前同他所說的,關于未來的十年約定。
原來,明秋并不是不想要沉厄能夠陪伴他的餘生,而是他未來的生命,或許隻剩下了十年。
沉厄不願意去細想這個問題,他的心口酸楚發悶,好像就要喘不過氣來。
“我會陪在他的身邊……”
沉厄說:“我要陪在他的身邊。”
沉厄擡手,輕輕地碰了碰木長臻的眼角,他歎息道:“阿臻,我知道,其實你很怨他吧?”
“你怪他招走了我的魂,怪他用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折磨你,怪他想要把我從你的身邊奪走……”
沉厄:“阿臻,你不要怨明秋,他這個人……他從小經曆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不應該的,所以很多事情,即使他長大了,他也依舊不懂,但這不是他的錯。”
“他用封霜匕傷你,我不能替他向你道歉,也不能大言不慚的請求你能原諒他,然而除此之外,他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即使他當年,真的将引魂燈交給你,你也沒有辦法讓我複活。”
奪舍是邪術,反噬極大,而是就算是契合的身體,也不是完全屬于“沉厄”這個靈魂的,他就算可以暫且借屍還魂,那具身體也依舊會很快的損壞和腐爛,所以就算是真的按照木長臻的計劃行事,最後的結局也隻會是,木長臻犯下無法彌補的罪過,不斷地尋找契合沉厄的身軀,使他持續不斷的奪舍,直到木長臻最終因此而死,沉厄也會随之魂飛魄散。
沉厄滿口苦澀,滿心悲哀,他看着木長臻道:“阿臻,你既然研究奪舍之術,就不可能不知道最終的結果。你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救我,那隻會讓我們兩個人一起永世不得超生。——我是你的愛人,不是你的木偶,所有你想做的事、要做的事,在你做的時候,你真的有考慮過我的想法和感受嗎?還是說,‘我’不過是你的執念而已?”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明秋陰差陽錯之下,倒是避免了木長臻鑄成大錯。
興許是在不到半天的時間裡哭的多了,木長臻的雙眼之中泛起紅絲,他盯着沉厄的眼睛,問他:“這重要嗎?”
“為什麼要想的那麼多呢?”
木長臻說:“不管中間的過程如何,現在的結果已經注定了。你不需要不斷地奪舍更換身體,也已經回到了我的身邊。沉厄,我愛你,你也還愛着我,我們就這樣生活下去,像從前一樣,不好嗎?”
“你不能離他太遠,沒有關系,我陪你去找他,我們可以從此不遠不近的跟他停留在一個地方——”
木長臻一字一字道:“直到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