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的嘴角和鼻梁一側,經過了一日的時間,此時在燈火下顯出來明顯的淤紫,他這個人本來就瘦得看起來“蕩悠悠”的,這會兒再乍一看,便更吓人了。雖然明知那一圈不可能把明秋打出什麼大問題來,但沉厄此時見着,心裡也不是滋味,他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問:“你臉上的傷,塗過藥了嗎?”
明秋微微的點了點頭,他問沉厄:“吃過晚飯了嗎?”
沉厄說:“吃過了,在鎮上吃的。”
明秋于是便“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我猜也是。”
“總歸你也不大想吃我做的飯,不如以後,你都去鎮上解決吧。——是一次性買回來,還是每天跑,都随你開心。”
明秋說着,忽然輕輕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他恍然道:“我真是傻了,搬到鎮上去,不是更方便。”
沉厄:“……”
如果可以,沉厄希望明秋永遠傻着。
他問明秋:“需要我現在去沐浴嗎?——或者你先去,也可以。”
明秋:“啊……?”
明秋反應過來,他和沉厄說:“其實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可以先說說話的。”
“沒必要吧?”沉厄自認為自己并不是很善談,對着明秋,他更是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的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明秋:“可我想說,我今天早上……”
沉厄不想聽,他打斷明秋道:“那就我先去洗吧。”
明秋:“……”
明秋點了點頭,說:“可以。”
洗澡需要先燒熱水,而沉厄現在用不了法術,他所謂的先去洗澡,不過是為了躲開明秋而已。
明秋想要抿唇,卻牽動了嘴角開裂未愈的傷口,很疼,卻并非是不能忍受的疼,相比于此,明秋隻覺得左胸口處更加不适。
就像是被覆壓了一塊巨石,堵得人難受,卻偏偏說不出話來。
“……算了。”
依照沉厄的性格和行事作風來看,他顯然不是個會接受别人道歉的人,尤其是在沉厄認為被觸及到底線的時候。
明秋原本,是想要和沉厄道歉的。
他組織了一天的語言,然而沉厄不給他機會說出口。明秋失落了片刻,自己也覺得,道歉好像沒有太大的意義。
反正要沉厄陪他十年這樣的話,白天已經說出口了。人生在世本就該及時行樂,他接下來能不能活得滿十年還需另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明秋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和耐心,來僞裝自己博得沉厄的好感。
所以,哪怕是逼迫又如何?就算沉厄是無奈演的,明秋也不在意,他願意這樣稀裡糊塗的過,權當是自己做了一場美夢,直夢到地府黃泉,永不複醒。
那白日裡以發血喂養的蠱就擺在鏡台旁,明秋将手伸入甕中,他的指尖傳來劇痛,這樣的痛感直牽到心髒,長久不散,明秋趕緊将手縮回,蜷着身體伏在銅鏡前疼得發抖。
朝顔。一種能夠讓人在短時間内恢複容顔最盛時的蠱,一次時效六個時辰,每月身體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不超過三次,縱使如此,這蠱毒仍舊極其損身,對于使用者來說,無異于飲鸩止渴。
透支身體,卻能夠換來一日的美貌。這對于許多容顔蒼老,壽數無多的人而言,無異于神藥。
全身上下的劇痛之感逐漸止息,明秋幾乎要被冷汗浸透,他虛弱的擡起頭來,在眼前的鏡中,看見了一張秀雅的面孔。
真是久違。
雖然比不上木長臻,但若是他當年,能早點出現在沉厄的面前,……不管怎麼說,沉厄應該都不會像現在這樣抵觸和讨厭他吧?
至少、至少這副模樣,要比他現如今看起來,讨喜太多了。
果真不愧是“朝顔”,竟然連他嘴角和鼻側的愈傷都能暫時修複,明秋終于開心了起來,他忍不住的笑了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真心的笑過了。
也是。畢竟他這一輩子,活到現在,的确也沒遇見過幾件值得開懷的事情,若真每日無故發笑,不就成了傻子了?
屋外由遠及近的傳來腳步聲,沉厄心情沉重的推開了屋門,“你去沐浴吧。我已經幫你把熱水一道燒好了。”
“好。”
明秋站起身來,他虛弱的身體還沒緩過勁兒,又起得太着急,此時眼前一陣發黑,以至于不得不立在原處暫緩,沉厄疑惑的走近:“你怎麼了?”
明秋微微搖了搖頭,說:“沒事。”
他重新站直身體,擡起頭來,出現在沉厄眼前的人,全不似原先的蒼白枯瘦,他肌膚如瓷,容顔秀美,唇紅齒白,擡眼看人時,眉目含情,竟是說不出的可愛可憐。
沉厄看得一時發怔,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問明秋道:“你用了什麼幻術?”
明秋:“不是幻術。是……”
朝顔這東西,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何況此物時效,本來也隻有六個時辰,算來明日天不亮時就該失效了,如果真要以“幻術”來論,其實也差不多。
于是,明秋也怠懶再同沉厄細說,隻是道:“我以前……就長這個樣子。你覺得,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