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神色焦急,吟柔點頭跟她走。
陳家極大,光是花園就有好幾個,除去前院的大花園,内院還有分别有東南西北四處。
吟柔除了必要極少出門走動,除了往槐安堂去的路外,對各處都算不上熟悉,跟着丫鬟繞繞走走。
西園栽的多為楓樹,秋日楓葉紅的時候來的人居多,此時則是靜悄悄,透過層層枝影,吟柔看清等在園裡的是誰,神色霎時變慌亂,轉身便要離開。
腳踩着落葉發出倉皇的聲響,陳宴璘偏頭看向落荒而逃的嬌小身影,“站住。”
吟柔心中警鈴大作,隻走得更快。
然而陳宴璘升高腿長,幾步追上前擋住吟柔的去路。
“沒聽見我的聲音?”
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罩着吟柔,像是會吞人,吟柔挪步後退,繃緊神經着如臨大敵。
“不知五公子有何事?”
說出聲音起伏不穩,眼睫也顫的厲害,陳宴璘收起眼裡的強勢,彎笑打趣:“怎麼見我就躲?”
“該是五公子先回答我。”
她已經能确定,是他把她騙來這裡,那丫鬟也不知何時跑掉的,等于現在隻有他們二人。
吟柔攥緊拳頭按着心慌,眼裡卻還是不斷流露出怯怕。
嬌滴滴小白花,想到方才盧嬷嬷那番話,陳宴璘難得耐着性子,打算哄一哄。
“我把你從父親那裡救出來,你就連句謝都沒有?”
“我不明白五公子說什麼。”
她觸怒老爺,是六姨娘突然過來,她才脫身。
“你以為六姨娘為什麼來的那麼巧?”
吟柔眼睫顫了顫,“是你?”
“知道你被罰,我擔心再像上回,就讓人在槐安堂留心着。”陳宴璘睥着她遲疑不敢确信的烏眸,“你倒好,把我當壞人。”
吟柔不是看不見他眼裡祟動的觊觎,可她太需要一根救命稻草,視線落到他指上的玉色,“五公子為什麼幫我?”
“自是因為我心悅你。”陳宴璘說的緩慢,擡手勾起她鬓邊散落下的一縷發絲,在指尖打了個圈,挽到她耳後。
“我知你不願意跟着父親,隻要你願意,我自可以護着你。”
陳宴璘知道她的身世,一個官宦家的千金,怎麼受得了服侍一個老頭子,他指尖如亵玩般沿着吟柔的耳廓描摹。
陰冷黏膩的觸感讓吟柔汗毛都豎了起來。
“啪”的一聲,是她拍開五公子手的聲音。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吟柔頓然大慌。
陳宴璘那點耐心磨盡,“敬酒不吃吃罰酒。”
吟柔眸光慌顫,方向看得卻是陳宴璘身後,她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失聲道:“…三公子。”
陳宴璘蹙眉回看,四下空無一人,與此同時,落荒而逃的腳步聲響起,陳宴璘眸光一戾,敢騙他。
返身欲追,驚疑聲從旁傳來——
“五公子這是要去追誰?”
陳宴璘停步看向自一旁走出來的書硯,又瞥了眼他不遠處的陳宴清,意味不明的吐字,“竟還真說準了。”
書硯一臉茫然,“什麼說準了?”
說着又張望了一番:“我剛才好像瞧見五公子要去追誰?”
陳宴璘渾不在意的瞥了眼吟柔消失的方向,“你看錯了,一隻野貓罷了。”
“哦——”書硯拖長了聲。
“既然三哥也在此賞景,我就不打擾了。”陳宴璘朝着陳宴清虛擡了擡下颌,拂袖離開。
書硯走到陳宴清身邊,口中嘀咕,“野貓?我怎麼瞧像個人。”
陳宴清不關心,亦沒有開口。
走過西園,便是蕭篁居。
蕭篁居裡素來清淨,書硯遠遠卻聽到有什麼聲響從假山那裡傳來,伴着潺潺的水聲并不真切。
“怎麼好像有人?”
他狐疑走近幾步,便看到了有人蹲在假山瀑布前。
“誰這麼大膽,敢到蕭篁居來嬉水。”書硯眼一瞪就要上前。
這裡原是先夫人生前的住處,先夫人離世後,公子便一直住在這裡,就連裡面的一棵樹都沒有挪動過,還是先夫人離世前的模樣,平日更是不準旁人擅自進來。
“陳宴璘不是說跑了隻野貓。”
陳宴清波瀾不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書硯腳下一磕絆,盯着那道身影,就差沒把眼睛瞪出來,聲音更是壓低不少,“這就是方才跟五公子在一起人?”
陳宴清眼簾輕擡,落在蹲縮在瀑布前的纖弱身影,打濕的手用力蹭在臉側,似想要洗幹淨什麼,而逶地的那抹怯紫裙裾,與消失在楓林裡的一緻。
書硯昨夜壓根就不敢仔細看吟柔的樣貌,自然也沒認出她,得知這個貿然闖進蕭篁居的就是和五公子有糾纏的人,心裡更是嫌棄,“我這就讓人走。”
陳宴清沒有出聲,默許他過去。
蕭篁居已經是府上唯一清淨的地方,豈能連這裡都髒污了。
“唉,誰準許你在此的。”書硯冷呵着走上前。
吟柔拼命揉搓着被五公子撫摸過的耳垂,想要洗掉上面黏膩陰冷的觸感,可無論怎麼洗,耳朵都已經搓的生疼,還是讓她難受。
又掬了把水更用力的去擦,全然沒有注意到出現的人。
直到書硯走進,冷呵聲驟響在身邊,她才驚醒回神,慌亂扭過頭。
打濕揉亂的鬓發纏亂貼在被她蹂躏泛紅的臉畔,眼眶噙着淚,又倔強的不落下,隻有眼尾通紅一片,羽睫下意識的顫抖,像是已經受過無數次摧殘,少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懼的小鹿。
書硯憋了一堆訓斥的話,對上這麼一幕,硬是半天沒說出話。
他起先以為是府上丫鬟,可還真不記得有哪個丫鬟生得如此姣美,再看她的穿着,那也不是丫鬟穿的。
心裡一時拿不準她是誰,隻得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就敢過來。”
吟柔混亂的神識逐漸恢複清明,她方才五公子手裡逃脫,一路跌跌撞撞跑來了這,她不知是哪裡,看到有瀑布,腦子裡隻想要洗掉肌膚上殘留着的,讓她徹骨生寒的觸感。
“我并非有意闖入此。”吟柔說話時呼吸還是亂的。
被打濕發絲滴答滴答往下落着水珠,在衣襟上暈開一片,冰着她的肌膚,自己現在一定狼狽極了,吟柔勉勵讓自己鎮定,擡手整理鬓發,指尖卻不住在發顫。
書硯别了别目光,“那就快走。”
吟柔揪緊印着濕痕的衣襟,她現在這樣子太糟糕,若是出去讓人碰上或是傳到夫人耳中,必會被責罰。
她咬着唇央求道:“我可不可以,再留一會兒。”
書硯想說當然不行,可看她的樣子實在可憐,一時開不出口,手抓着腦後,轉身詢問陳宴清的意思。
“公子,你看這……”
吟柔才意識到還有人在,飛快擡睫看過去,對上一雙深邃如點漆的眸。
一抹斜灑的日光落在吟柔眼上,恍惚了她的視線,有那麼一瞬她覺得這雙眼睛好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這麼看着她,溫暖、柔煦。